賭一把(2 / 2)

女宦 江南梅萼 10912 字 11個月前

他有些煩躁地繼續在殿中徘徊,如同關在籠子裡的孤狼一般。半晌,他腦中靈光一閃,暗思:要不我現在就上床就寢,既然死奴才拿喬,待會兒叫她吃個閉門羹也好。

越想越覺得這個辦法可行,慕容泓正欲喚人進來伺候他洗漱,長福回來了。

“陛下,奴才沒找到長安,他不在東寓所。”他來到內殿向慕容泓複命。

“不在東寓所?你都找過了?”慕容泓問。

長福道:“他自己房裡,還有蹴鞠隊那裡奴才都找過了,沒找著他。”

慕容泓來到內殿門口,透過外殿洞開的殿門看了眼外頭黑沉沉的天色,問:“郭晴林呢?”

“奴才不知。”長福道。

“馬上去叫郭晴林來見朕。”慕容泓道。

長福答應著又撐著傘出去了。

滴翠閣,長安上了樓梯來到二樓,見郭晴林伸著手,便將自己手裡拿著的燭台往他手裡一塞。

“這是何意?”郭晴林拿著燭台,目光幽深地看著她。

“我不習慣太過溫情的接觸。”長安道。

郭晴林彎起唇角,道:“很好。”

長安轉身看向二樓的格局,因為換了角度,郭晴林看見了她臉頰上的傷痕。

“這是怎麼回事?”他伸手探向她的傷痕。

長安沒躲,隻道:“小傷而已,不足掛齒。”

“很好看。”郭晴林修剪得宜的指甲在長安的傷口上輕輕劃過,帶起一陣刺刺的疼痛。

長安笑:“那奴才也給您添兩道?”

“可以,不過先吃飯。”郭晴林帶著她往閣中走去。

這二樓的空間被一分為二了,一邊簡簡單單地放著桌椅板凳長台屏風等家具,還有一邊是扇長長的移門,隔著移門看不見另一側的天地到底是什麼樣子。

長安在桌邊坐下,掃了眼桌上的珍饈佳肴,目光又移到一旁端著酒壺的郭晴林身上。

他穿著一身黛色的睡袍,這般寬袍廣袖溫文儒雅的模樣,不胡亂聯想的話,還真有點像貴族子弟。

“郭公公,您的本家,應該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長安問。

郭晴林給她斟了一杯酒,隨後在她對麵坐下,含笑問道:“怎麼?你覺著我不像是貧苦出身?”

長安老實道:“是,我覺著您舉手投足間有種目空一切的貴氣。”

“貴氣?”郭晴林笑得差點把杯中的酒都灑了,一邊抽出帕子來擦手指上的酒漬一邊看著長安道“待你對這世間絕大部分的人和事都不感興趣時,你就會發現,你也有這種目空一切的貴氣。來,先陪我喝一杯。”他再次端起酒杯,向長安示意。

長安也端起酒杯,回敬之後,仰頭一飲而儘。辛辣的味道讓她咳嗽了兩聲。

“你倒是爽快,不怕我在酒裡下藥?”郭晴林放下空了的酒杯,意味不明地問。

“下藥?下什麼藥?毒-藥,有必要嗎?麻藥,任何人被麻翻後都如同一堆死肉,郭公公若是對死肉感興趣,大可不必費心思挑人了,反正人人都是一樣的,不是嗎?”長安反問。

“聰明!到底是陛下寵信的人,有腦子,有膽色!”郭晴林伸手想拿酒壺,長安眼疾手快地將酒壺拿在手中,站起身一邊殷勤地給他斟酒一邊話中有話道:“郭公公既然已經出了酒菜,合該奴才來出力才對。”

郭晴林抬眼,但見燭光中長安一雙長眸灼灼生輝,那眼神,就似想要生吞活剝了他一般。

“有趣,真真有趣。你是個有故事的奴才,可以把你的故事講給我聽嗎?”郭晴林道。

“奴才的故事,可不是什麼好故事。奴才怕嚇著了郭公公。”長安給自己的酒杯也斟滿了酒,在凳子上坐下道。

“你若能嚇到我,賞你一百兩銀子。”郭晴林興致更濃。

“這時候提那些身外之物豈不掃興?若奴才這個故事是個好故事,郭公公就把您自己賞給奴才好不好?就今夜。”長安微微抬起下頜露出一個挑釁的姿勢,湛亮的眸光底下卻壓抑著一絲蠢蠢欲動的興奮與渴望。

被這樣的眼神鎖定著,郭晴林愈發覺得有趣起來,道:“好,你說。”

忽遠忽近的滾雷聲中,長安開始講述她的故事了。

“我爹娘死得早,我三四歲就在街上流浪討飯了。後來有個大叫花子把我撿了去,說從今後他就是我爹,會保護我,給我飯吃。我高興得不得了,跟著他回到破廟,才知道他已經有五六個像我這樣的兒女了,最大的不過八-九歲,最小的……我就是最小的。每天早上,這個爹把我們送到城裡不同的地方,讓我們去乞討,這次不討飯了,要討錢。他還派給我們任務,每人每天至少要討到五個錢,否則回去不僅要挨餓,還要挨打。因為我小,爹就讓最大的那個哥哥帶著我。

那年頭,飯都不好討,何況是錢?哥哥長得俊模俊樣的,嘴甜會說吉利話,每天勉勉強強都能完成任務,但是我不能。他待我好,回去總是替我求情,求情不成便替我挨打,我很感激他。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有一天,我倆十分幸運,在道旁撿到一隻人家遺失的錢袋子,裡頭有好幾十文錢。哥哥說不要全部交給爹,留著慢慢給,這樣可以少挨幾次打。但是那天回去一次交出十文錢還是讓爹起了疑心,他從哥哥身上搜出了那隻錢袋子,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後認定哥哥是要藏私,為了此事他活生生打死了哥哥。或者他並非故意,但哥哥確實是被他打死的。

從那以後我沒人帶了,但我還是活了下來,因為我知道了錢袋子是好東西,討飯之餘我就整天琢磨怎麼把錢袋子從彆人手裡變到我自己手裡。憑著這項技能,我五歲的時候就能一個人養活我爹了。我對他很孝順,偷到錢後經常買酒和肉回去孝敬他,直到他染上酒癮,每天都喝得酩酊大醉。

那天是個再平常不過的日子,我去給爹打酒時,看到人家在街上生爐子,我就順手把人家生爐子用的鐵釺子給拿走了。那天我給我爹打的酒不多,不夠他醉得不省人事,隻夠他醉得頭重腳輕。他都站不穩了,還坐在那兒罵我給他打酒打少了。我拿出鐵釺子來抽他,就像當初他拿棍子抽哥哥一樣。比起木棍,鐵釺子實在是太好用了,隻一下,他的頭就被我打出了血。血沿著他的臉頰流到了脖子上,紅得就像女人嘴唇上的胭脂一樣,實在是太好看了!我忍不住就想看更多,於是我不停地抽他。

他想反抗,想來抓我,可是他醉了,站都站不穩呐,那鮮血披麵搖搖晃晃的模樣實在是太好笑了。我繞到他身後推了他一下,他就像一座山一樣轟然倒下。於是我繼續拿鐵釺子打他的頭,血多得濺了起來,熱乎乎的就像冬天的洗澡水,沾到皮膚上彆提有多舒服了。就這樣,我不知疲倦地抽了他大約小半個時辰,待我累得站不穩時,你猜怎麼著?他的腦袋就像一顆融化了的糖葫蘆,在那兒紅豔豔地淌水呢,哈哈哈哈哈……”

長安在說前麵的大半段時,表情麻木眼神空洞,就像是在說彆人的故事一般。直到說到他拿鐵釺子抽他爹時,那眼裡忽然就似點起了一簇火,映得整張臉都表情生動起來。

郭晴林看著她隱忍而狂熱的眼神,端起麵前的酒杯慢慢啜飲。

“從那以後,我就迷戀上了這種感覺。我喜歡用我微薄的力量去製服比我強的人,隻要給我那一瞬間的成就與快感,要我拿性命去換也無所謂。當然,時至今日,我已經知道,隨便殺人是不對的,但就像下麵屏風上畫的那種遊戲,也十足有趣啊。郭公公,你願意成全奴才一次嗎?”長安盯著對麵的郭晴林,以餓狼盯著肥羊的眼神。

甘露殿,慕容泓正在更衣。

“陛下,外頭下著雨呢,這春寒料峭的萬一您淋了雨再受涼了怎麼辦?隻要您一道手諭屬下就能進去長信宮,您又何必親自跑這一趟呢?”褚翔在一旁勸道。

郭晴林不在長樂宮的東寓所,長安也不見人影。長信宮晚上有宵禁,沒有長信宮的令牌外人一概不準入內。

“這麼晚了,到太後宮中去找人到底是不太妥當,朕若不親自去打招呼,未免顯得輕慢太後。”慕容泓道。

“可若是長安不在長信宮……”

“朕就是怕她不在!”慕容泓打斷褚翔的話,如此難再掩飾的焦慮與關心讓他自己也是一怔。

他揮開宮女的手自己將披風帶子係好,解釋一般地補充道:“朕不想她和長祿一樣,幾天後才被人在宮裡的哪個井底下找到……無需多言,走。”

“陛下稍安勿躁,輦轎還未過來。”褚翔道。

“那就走過去。怎麼,難道朕當了皇帝便連路都不會走了?”慕容泓麵色不善。

褚翔見狀,知道勸也無用,又見他腳步匆匆地往殿外走,忙一邊指揮長福等人給他打傘開道一邊帶著人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依然晚,依然粗長,依然求親們原諒這麼晚,依然和親們晚安(* ̄3)(ε ̄*)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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