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之道(1 / 2)

女宦 江南梅萼 9025 字 10個月前

次日一早,太尉府秋暝居。

鐘羨自己束好腰帶,抬眸往鏡中看了看,忽又覺著這腰帶的顏色比之錦袍似乎有些太淺了。他回轉身想換一條,卻又停住。

他以往雖注重儀表,卻也沒有精細到這個程度,現在又是怎麼了?幾乎一早上都在與腰帶較勁。不過就進個宮罷了。

想不明白,他便乾脆不去想,略作收拾後便出了門。

甘露殿,慕容泓已經去上朝了,長安在殿中擼貓。

“安哥,鐘公子到紫宸門外了。”長福從外頭進來,對長安道。

長安放下貓欲出去,想了想卻又把愛魚抱上腿來,一邊擼一邊道:“知道了。”

慕容泓這廝心眼小,回來看到她與鐘羨一起說笑隻怕又要使性子了。她倒也不是怕他使性子,隻不過,事業為重,與其浪費時間哄慕容大貓,還不如多看兩頁《本草圖說》。

慕容泓下朝回來見鐘羨獨自一人在紫宸門外等,回到甘露殿又見長安抱著貓站在殿前迎他,表麵雖不動聲色,其實卻已龍心大悅,對鐘羨的態度比之上次不知好了多少倍。

長安在一旁冷眼看著,心中嗤之以鼻:幼稚!

慕容泓此番要鐘羨進宮其實也是受長安所托,他自己並沒有什麼事要交代鐘羨,不過就問了問陶行時的案子及鐘羨的折桂樓建得怎樣了。

鐘羨到底是個君子,為著建個樓惹了一身臊,好兄弟還為此受了場牢獄之災,他非但毫無怨懟之情,言談間卻似比從前更為沉穩練達了。

長安聽兩人說話聽得直想歎息:真是貨比貨得扔啊!

慕容泓與鐘羨說了一會兒話之後,便打發他回去。

長安湊上前,以兩人心照不宣的表情道:“陛下,奴才去送送鐘公子。”

慕容泓明眸一橫,道:“急什麼?先伺候朕更衣。”

長安:“……”恨不得揪著這小瘦雞的後領子把他的頭往牆上撞兩下讓他清醒清醒,她這麼殫精竭慮都特麼為了誰啊?他倒還一臉不情願了。

鐘羨獨自走出紫宸門,心中忽然有些悵然若失。想起這悵然若失的原因,他略微有些怔忪起來。

晨間對自己的裝扮各種不滿意,明知皇帝還在上朝卻還是提前半個時辰進宮,站在紫宸門外時心中小小的期待,和皇帝一起進長樂宮時心中那淡淡的失落,以及此刻,這種對他來說尚顯陌生卻絕不稀奇的悵然若失,認真想來,都不過隻為了一個人而已。

他曾對自己說要把長安當兄弟,但上述種種,又有哪個兄弟能讓他如此?

他終究還是在自欺欺人。

他鐘羨,到底還是……對一個內侍產生了世俗不容的感情。

長安他是否已經察覺了他齷齪的心思,所以此番才對他如此冷淡?

心中冒出這個念頭後,鐘羨一瞬間隻覺無地自容,步履生風地向宮外走去。

眼看都快到麗正門了,後頭忽然傳來長安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文和,文和你等等我!”

他心頭微微一跳,卻不知是喜是憂,停步回身,看著長安跑近。

“文和,你怎麼走得這麼快?我不過略一耽擱,差點就攆不上你。”長安扶著牆喘道。

鐘羨略有些赧然,見長安的模樣似乎與往常無異,心中又稍稍安定下來,問:“你找我何事?”

長安臉色一肅,站直身子泫然道:“我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嗎?鐘公子這是要與我劃清界限的意思?”

鐘羨見她一言不合就稱他為鐘公子,一時又好氣又好笑,解釋道:“你彆誤會,我的意思是,若是你無事找我,出了長樂宮不見我便不會追來了。既然追來,那應該是有事要托付我的,故此相詢。”

長安一收泫然之態,腆著臉道:“那可不一定,就算為了跟你說聲‘再會’,我也是會追來的。不過……此番的確不僅僅為了跟你說再會。”她從懷中掏出一隻小布包,遞給鐘羨道“文和,請你幫忙找個信得過的工匠將這件暗器做成鐵的好嗎?”

鐘羨打開布包看了眼,又看了看長安。

長安道:“月初陛下在雪浪亭遇刺的消息你應該聽說了?我讓人設計了這東西,關鍵時刻好拿來保命。短箭多做幾支,這盒子裡頭雖然隻能裝三支,但練準頭大約還得費幾支。我也不知外頭打造這樣一件東西要多少銀子,你先幫我墊上,過後我再還你。”

鐘羨收起布包,道:“此乃小事。”他看了眼長安勃頸上圍著的緞帶,道:“我聽聞那次遇刺陛下無恙,倒是你受了重傷,不知傷得如何?”

長安一扯脖頸上的緞帶露出那圈疤痕來,笑道:“不礙事,早好了。”

鐘羨一見那傷疤就知當時情況定然十分凶險,又見長安渾不當回事的模樣,不由道:“仿佛不管多嚴重的事,到你這裡都不算事了。”

長安道:“結合前段時間太尉府和京兆府發生的種種事情,再結合文和你方才在陛下麵前的輕描淡寫,你與我在這方麵越來越相像了啊。你說這算近朱者赤呢還是近墨者黑?”

鐘羨答不上來,隻得無奈一笑。

長安看著他簡單純粹的笑容,也莞爾一笑,這也算是她生活中難得的輕鬆一瞬了。

雖然知道彼此間的笑容都不帶什麼特殊含義,但長安長眸眯眯唇角彎彎的模樣一如他印象中一般狡黠可愛,此情此景下,這相視莞爾的氣氛到底還是讓鐘羨有些不自在起來。

他急於逃離,卻又戀戀不舍,矛盾之下,隻能用彬彬有禮來掩蓋,道:“若無他事,那我先告辭了。”

長安忙阻道:“還有一事。”她從懷中又掏出一封信來,交給鐘羨道:“幫我將這封信轉交給征西將軍府的陶三小姐好嗎?”

鐘羨拿了那封信在手,眼中笑意漸收,看著長安道:“我知道這樣有些冒昧,但是,我還是想問你這封信中到底寫了些什麼?”

長安大咧咧道:“你想知道,可以拆開看啊。”

鐘羨蹙眉。

長安眸底笑意加深,微微傾過上身道:“你擔心我會害了陶三小姐?”

鐘羨不想承認,但又不想自欺欺人,一時難免有些無所適從起來。

“你若有事需要幫忙,儘可以找我去做。陶三妹……她心地單純卻又烈性如火,未必能幫到你什麼。”鐘羨斟酌著用詞道。

長安失笑,道:“文和,與我說話你又何須這般小心翼翼?我了解你正如你了解我,你措辭再溫和,我也聽得出這溫和底下的戒備與不信任。彆急著解釋,我有自知之明,但凡對我有所了解的人,恐怕都會視我如同蛇蠍。你看透了我,卻還願意視我為友,還願意幫我的忙,已是難能可貴了。”

她從鐘羨手中抽回那封信,道:“我對陶三小姐的性格不了解,但我也不認為我有這個必要去了解,我隻需了解一點就夠了,那就是,她心儀陛下,她想進宮成為妃嬪。陛下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挑剔疏冷,不喜與人親近。且從上次陶三小姐入宮的情況來看,陛下對她怕是也沒有多少情意。在這種情況下,除非陶三小姐將來不入後宮,如若不然,得不到我的相助,她還真就未必能得陛下一顧。文和你既然如此了解她,那你說說看,她是不入宮能快活,還是入了宮得不到陛下的眷顧能快活?”

鐘羨眸色深沉地看著她,問:“你能不能告訴我,當你看到一個人的時候,你到底是看到了他這個活生生的人,還是看到了一堆利用價值?”

長安道:“你是問你自己,還是問彆人?”

“我與彆人在你眼裡有何不同嗎?”鐘羨話一出口便後悔了,然而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又豈有回收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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