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逆於心(2 / 2)

女宦 江南梅萼 10767 字 10個月前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趙樞心裡已經漸漸回過味來了,從這個李茂年與張仁遠結交開始,這整件事情恐怕就是一個圈套,而這個圈套最終套的是誰呢?答案毋庸置疑,蔡和。

張仁遠死了,李茂年查無此人,就如鐘羨所言,那封證明信到底是從何而來,到底是誰寫的,根本已經無從查起。如今唯一需要為這件事付出代價的唯有將張仁遠的名字從禁止科舉人員的名單中剔除出去的京兆府尹蔡和一人而已。至於他這麼做的動機更是好找的很,若那份求情信真的是安國公府的嫡係子孫所寫,蔡和幫助張仁遠,就等於賣人情給安國公府,一個官員想與世家結交,實在是太司空見慣的事了。

蔡和在這件事中對他隱瞞了關鍵的部分,那就是,他為何如此輕易地相信了張仁遠的話和那封信的真實性?難道,他真的想要雙重靠山不成?

這件事可以容後再問,但眼下卻有一件事需得分秒必爭地去做了。

趙樞來到堂外招來隨行的心腹下屬對他耳語幾句,下屬領命,出了京兆府就向丞相府狂奔而去。

長樂宮東寓所,衛尉所的衛士們已經搜查過蹴鞠隊占用的兩間廂房,一無所獲。

審問中蹴鞠隊的人也未出什麼紕漏,長安看了眼始終麵色如常的袁冬,心中稍覺安定的同時,又泛起一絲隱隱的不安。

閆旭川是太後的人,太後與趙樞沆瀣一氣,如今趙樞提議讓衛尉所的人來搜查東寓所,絕不可能讓他們無功而返。若不是為了給蹴鞠隊栽贓,那他們的目標又在哪兒呢?莫非是她?

可是近來她都異常謹慎,原先藏在屋裡的不能見人的東西都悄悄埋到外頭去了,每天出門時她都會在門框上麵放一小片樹葉,門檻裡頭的地磚上吹一層薄灰在上頭,每天進屋時檢查這兩樣以便判斷有沒有人趁她不在進過她的房間。窗戶上的插銷也是每天檢查有沒有被人撬過的痕跡,其精細程度,簡直可以媲美專業特工了。

在這種情況下,要想栽贓給她,除非這些人真的當場從自己懷裡摸出一瓶毒-藥來放在她屋裡才有可能成功。

懷著這樣的自信,長安泰然自若地看著那些人在自己房裡翻箱倒櫃。然而泰然不到片刻,她便眼睜睜地看著一名衛士從她床底下那塊鬆動的地磚下麵刨出來幾隻小瓷瓶。

看著那幾隻絕不應該出現在她房裡的小瓷瓶,她呆了一呆,猛然回頭看向站在門外的郭晴林。

郭晴林衝她微微一笑,三分慈愛三分憐憫。

與此同時,長信宮西寓所寇蓉廂房前的架子上忽飛來一隻信鴿,負責看守這個架子的宮女捉住信鴿解下信鴿腿上的小竹筒,急匆匆地往萬壽殿跑去。

寇蓉得了紙條展開一看,回到殿中對慕容瑛附耳道:“太後,丞相那邊剛傳來消息,說有重大變故,讓衛尉所的人收手。”

“重大變故?”慕容瑛蹙眉。此時收手,那懷之焱對劉光初下毒的嫌疑可就徹底洗不清了。能讓趙樞做出如此決定的,定非等閒之事。想到這一點,慕容瑛雖心中存疑,卻也不敢輕忽,當即讓寇蓉派人去長樂宮。

長樂宮東寓所,太醫鐘離章已經被叫了過來,正在檢驗從長安房裡搜出來的那些瓷瓶裡的藥物成分。

長安麵色沉靜地站在一旁,她知道自己此番又栽了,不是栽在彆處,而是栽在太過自信上。身為穿越者,她縱然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麵對這些在封建愚昧中長大的人時總帶著一種與生俱來般的優越感,感覺自己兩輩子加起來的學識與眼界完爆這些人毫無問題。

然而現實卻是,她從和影視劇裡學到的那點微末伎倆,對於這些因為生存艱難所以整天浸淫在陰謀詭計中的人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他們給她致命一擊根本都不費吹灰之力。

雖然心知在宮裡生存不易,但她到底還是不夠重視,如若不然,她為什麼沒有著重提防郭晴林呢?就因為他現在是她師父?

她栽得不冤,但此番,又該如何自救呢?對了,那個黑鬥篷……她雖不能確定他的身份,但何妨給他編造一個身份呢?反正能讓郭晴林如此緊張的人,定然也不是什麼泛泛之輩。一口咬定他是羅泰,太後應該會感興趣。將他供出來,將功補過可否?

大約是這個想法冒出來後,她臉上的表情有了細微變化,郭晴林甚是敏銳地向她看了過來。

長安抬眸與他四目相對,隨即衝他粲然一笑,心道:雖然你不是什麼君子,但既然你想玩,我也願意舍命陪你!

鐘離章仔仔細細地拿針和各種藥劑驗了半晌,終於得出了結論,就在他想要開口宣布這瓷瓶中的東西究竟為何物時,太後宮裡的一名太監急急而來,對他耳語幾句。

鐘離章表情未變,在太監耳語完離開後,他站起身道:“這幾隻瓷瓶裡裝的,都是普通的香露而已。”

閆旭川等人見太後宮裡的太監一來一返,原先設定好的答案就變了,心中還有什麼不明白?遂丟開這幾隻瓷瓶,自去搜查彆的房間去了。

眾目睽睽之下如此明目張膽地顛倒黑白,卻沒有人會因此露出質疑抑或驚訝的神情,這就是宮裡的人應當具備的反應速度和心理素質。

有了這一茬,再往後閆旭川他們自然是搜不出什麼來了。衛尉所的人離開後,長安與郭晴林結伴向甘露殿走去。

“徒兒今日虛驚一場,晚上可要好生備些酒菜壓壓驚方好。”郭晴林邊走邊道。

“是呀,師父請客麼?”長安笑眯眯地問。

“好,徒兒愛吃什麼?”郭晴林心情甚好道。

“心肝脾肺腎,隻要是師父的,徒兒都愛吃。”長安道。

郭晴林停下來看她,問:“到底是要吃師父的,還是要吃師父備的?”

長安笑得歡快,道:“師父,徒兒跟您開玩笑呢。您這般身體力行地悉心教導徒兒,徒兒怎麼能讓您請客呢?還是改日有機會,徒兒請師父。”

郭晴林拿拂塵敲她,笑斥:“有賊心沒賊膽!”

長安訕訕一笑,心中卻道:死變態,走著瞧!

郭晴林去甘露殿向慕容泓彙報了閆旭川他們在東寓所的搜查情況,便到司宮台去了。

慕容泓遣退內殿中人,獨留了長安下來。

“怎麼了?”看著一旁低頭看腳尖的長安,他有些好笑地問。

長安悶聲悶氣道:“奴才沒用了。”

“嗯?”

“陛下說過的,什麼都要陛下您去做了,要奴才有什麼用?如今奴才自己栽了跟頭卻要陛下來救,奴才沒用。”長安道。

慕容泓放下手中的書,在椅子上微微側過身來正對著長安,道:“你如何知道是朕救你了?”

長安道:“丞相太後他們既然布下此局,要以奴才的性命去換太常卿清白,總不可能因為良心發現才半途而廢的。定是陛下您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方使奴才此番能夠化險為夷。”

看她那憋憋屈屈的樣兒,慕容泓虛拳掩唇忍住笑意,正了正臉色道:“你抬起頭來。”

長安抬頭看著他。

“你記住,於朕而言,過程怎樣都不重要,朕在乎的隻有結果。劉光初中毒一案的結果是什麼?太常卿懷之焱栽了。從這一點上來說,這一局我們贏了,為何要為過程中的小小挫折自責難過?”慕容泓眸光明豔地看著她,薄紅的唇角輕彎。

長安看著隻差沒將高興二字刻在額頭上的慕容泓,心中明白栽了一個太常卿本不值得他這般開心,之所以如此,無非是為了照顧她的心情。既然這樣,她又怎能不識抬舉呢?

念至此,她也唇角一彎,笑了起來。

安靜得近乎祥和的宮殿裡,兩人於無言中這般相顧而笑,頗有種莫逆於心含情脈脈的感覺。

長安有些不自在起來,遂湊到慕容泓身邊,一臉崇拜地問:“陛下,您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呀?能不能告訴奴才,奴才都快好奇死了。”

慕容泓見她相問,也不賣關子,遂將利用張仁遠給蔡和下套一事告訴了她,最後道:“朕今天同意讓衛尉所的人搜查長樂宮東寓所,蔡和就在今天出事。張仁遠之事雖不至於讓蔡和付出多大的代價,但若是朕小題大作將蔡和下了獄,會審出些什麼來可就不是丞相能控製得了的了。丞相很了解朕,明白這兩件事撞在一起,蔡和與懷之焱之間,他隻能選擇保一個。他會選擇保誰,朕同樣也一清二楚。”

得知慕容泓的這一計,長安明白,慕容泓心思之深,確實非她可比。她知道鄭通去找了趙樞,懷之焱的案子就沒那麼容易定下來,他們肯定會從中做手腳試圖救出懷之焱,而她全部的精力就花在了如何防止他們做手腳上。

但慕容泓想到的應對之策卻是圍魏救趙。他之前通過劉汾繼子一案已經試探出了蔡和在趙樞那裡有著特殊地位,於是這次便通過對蔡和下套來迫使趙樞自己放棄營救懷之焱。其布局之穩,其目標之準,其下手之狠,讓她自歎弗如。

更美妙的是,這一局的結果不但是栽了個太常卿,還讓趙樞與輔國公之間生了嫌隙。如果趙樞想為自己開脫,必將拿安國公張家來做擋箭牌,那麼此事會否成為張鄭兩家這座固若金湯的城池上的第一道裂縫呢。

“陛下,如今趙樞知道您可能盯上了蔡和,您就不怕他孤注一擲,殺了蔡和以絕後患嗎?若是如此,您要的那些真相,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了。”長安蹲在他腿邊,仰頭看著他輕聲道。

慕容泓的目光越過她的頭頂看向不遠處的窗外,眸底憂鬱與冷硬的波光交替明滅。

“有些真相,朕想知道,也不過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分明罷了,不能公之於眾的。就算永遠不能知道了,朕想對誰動手,難道還必須給他們確切的理由嗎?朕是君他們是臣,便是朕要冤枉他們,他們也隻能受著。”

作者有話要說:粗長的烏梅插著兜哼著小曲兒嘚瑟地路過……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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