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雪,下得足有一尺多厚,完美地將皇宮裡的千瘡百孔統統掩蓋了起來,頗有些粉飾太平的意思。
在慈元殿前的廊下等著帝後出來的時候,長安就如所有心理素質過硬的殺人犯一般,不僅沒有絲毫惶恐不安,甚至還有心情與長壽交頭接耳地議論皇後帶來的丫鬟哪個最漂亮。
一夜未睡的褚翔站在一旁,眼底布滿了血絲,兔子似的看著長安。慕容泓大婚,身為慕容泓最信任的保安隊長,他這陣子也是忙得夠嗆。
兩刻之後,慕容泓與趙宣宜一前一後從殿中出來,殿外諸人跪地向帝後行禮。
“郭晴林呢?”慕容泓令眾人免禮後,問站得離他最近的長安。
長安恭敬道:“回陛下,郭公公不在東寓所,也未出現在此處,奴才也不知他去了哪裡。”
一旁的趙宣宜聽到她聲音,不著痕跡地看了她一眼。
慕容泓沒再多問,帶著趙宣宜與一眾宮女太監往長信宮去了。
大婚第二日,帝後是要去朝見太後的。
天底下最尊貴的三人聚在一起表演母慈子孝的戲份時,長安站在內殿中,位置正對著燕喜。
被人盯著看久了,被看的人總會有所知覺。燕喜抬起頭看向長安這邊。
長安弓著腰低著頭,站立的姿勢十分標準,全身都一動不動,唯獨右手輕輕一動。燕喜的目光自然被她的右手吸引,一眼看過來,卻見她手指縫隙裡露出半塊銀牌,一閃便又縮了回去。
她一驚,心慌之下不敢繼續亂看,遂低下頭,隻從眼角暗暗觀察長安的動靜。
長安毫無動靜,仿佛方才那一刹隻是她自己的錯覺一般。
太後皇帝和皇後三人將場麵上的話都說完後,太後對皇帝道:“朝廷要對雲州用兵,看陛下的模樣,縱然新婚燕爾嬌妻在側,也沒能讓你將煩惱暫時拋在一旁啊。既如此,你就先回宮,餘下的事,哀家單獨與皇後談就可以了。”
慕容泓也沒否認,隻微微一笑道:“那就有勞太後了。”
趙宣宜站起身恭送他離開,慕容泓溫和地衝她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禮。
看著皇帝一行離開後,慕容瑛屏退殿中大部分宮人,隻留了幾個心腹在場。
一名中年宮女捧了個黃金包角的檀木盒子過來,將盒蓋打開給慕容瑛看了一下,裡麵放著一塊雪白的絹帕。
慕容瑛示意宮女退下,回過頭看著趙宣宜,道:“陛下有暈血之症,這不是什麼秘密。哀家問你,此事,你打算如何應對?”
趙宣宜頷著首,道:“回太後,臣妾還未有應對之策。”
“沒有彆的法子。”慕容瑛朝一旁的寇蓉使個眼色,寇蓉便去內殿取來一隻五寸多長的盒子。
“血流過了,就不會再流了。”慕容瑛道。
趙宣宜大約猜到那盒子裡會是什麼,頓時雙頰浮豔窘迫至極。她雖心思比一般女子重些,但她畢竟還是個剛出閣尚未與夫君圓房的少女而已,這種事,她性子再沉穩也無法坦然麵對。
“哀家知道,這樣的事,任何一個女子做來都不會容易。但你是皇後,以後你所要麵對的艱難之事,樁樁件件都不是此事可比擬的。更何況,半個月後,其他中選的秀女入宮,你越晚與陛下圓房,對你越不利。”慕容瑛端過一旁的茶盞道。
趙宣宜鎮定一下心神,欠身道:“多謝太後教誨,臣妾記住了。”
“記住就好,以後待到她們入宮,此事,就要你去教她們做了。”慕容瑛眉眼不抬道。
“是。”趙宣宜輕聲應下。想起後宮的其他人會與自己遭遇一樣的事,她心中多少舒服了一些。
慕容瑛喝過茶後,抬眸看著她道:“你弟弟趙合,今年多大了?”
“回太後,趙合他與陛下同年,今年十八。”
“十八,是到議親的年紀了。”慕容瑛沉吟片刻,問趙宣宜“你父親對他的婚事,有何打算?”
趙宣宜恭敬道:“家父並未與臣妾提過此事。臣妾與趙合自幼失母,從小到大多蒙太後照拂,臣妾心中不勝感激。家父一向政務繁忙無暇他顧,臣妾以為,若趙合能得太後為他指一門婚事,那是他的造化,想必家父也會感激不儘。”
慕容瑛心中對趙宣宜的聰慧和識時務暗暗滿意,道:“此事以後再說,說不定你父親心中早有計議了。”她換個話頭繼續與趙宣宜聊天。
甘露殿內殿,長安將昨夜之事對慕容泓彙報了一遍,細節處稍作修改,說成是郭晴林先動手,她為求自保,一時失手殺死了郭晴林。
“奴才乃是無心之失,請陛下恕罪。”她道。
慕容泓看著伏在地上的長安,想起自己昨夜在慈元殿與趙宣宜同床而眠時,她卻在外頭的冰天雪地裡曆經生死,一時之間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一句“你可有受傷”怎麼也問不出口。
僵了半晌,他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叫褚翔進來。”
長安退出內殿沒一會兒,褚翔進來向慕容泓行禮。
“朕叫你派人保護長安,昨夜是怎麼回事?”慕容泓問。
褚翔低著頭道:“陛下大婚,屬下要確保陛下與皇後所到之處絕對安全,人手不夠,遂將保護長安的侍衛暫時調了回來。”
“說實話!”慕容泓“啪”的一聲將原本握在手中的玉如意拍在了書桌上,驚得一旁正在小憩的愛魚忽然抬頭向這邊看來。
褚翔咬了咬牙,雙膝著地向慕容泓跪下,道:“屬下不想陛下被人非議,所以撤回了保護長安的侍衛。”
“你說什麼?”慕容泓瞪著他。
褚翔硬著頭皮道:“屬下們為了陛下,早就做好了隨時赴死的準備,長安他身沐皇恩,理應與屬下們一樣。陛下如此緊張,莫非對他真有外間傳言的那種感情?”
慕容泓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