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假亂真(1 / 2)

女宦 江南梅萼 8546 字 10個月前

是夜,廣膳房地道的另一端朱雀大街武庫的地下室內,趙樞褪下頭上的風帽,看著坐在桌旁麵色不虞的慕容瑛道:“上次不是說過,眼下宮中人多眼雜,除非是不得不見麵說的要事,否則不再啟用這條地道嗎?”

“要事?對你來說什麼才算要事?趙合的婚事算不算?他已經十八歲了,你準備給他拖到什麼時候成親?”慕容瑛怒道。

趙樞做了這麼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又哪裡習慣看彆人臉色?但念在昔日舊情與趙合的份上,他還是耐著性子問:“你這是怎麼了?為何好端端地發這麼大的火?”

慕容瑛自然也知道遷怒趙樞於事無補,於是歎了口氣道:“今日我找慕容泓說道趙合的親事,提出想將張家的嫡孫女張競華許配給趙合,可他說趙合既無功名傍身,亦無繼承爵位之可能,張家許是不會同意這門親事,所以不宜強行指婚,話裡話外,無非是說趙合配不上張競華。你說我焉能不氣?”

趙樞聞言,沉默不語。

慕容瑛看他一眼,皺眉:“你怎麼不說話?難不成你也認為趙合配不上這門親事?”

“配得上配不上,你心裡沒數嗎?”趙樞默默道。

慕容瑛噎了一下,偏過臉道:“配不上也是你沒用,慕容泓一說要確立嫡長繼承製你便毫無對策,如若不然,趙合即便文不成武不就,隻要有鹹安侯世子的身份,這滿盛京的貴女他哪個配不上?我不管你想什麼辦法,定要讓趙合做世子!”

“我能有什麼辦法?你總不能讓我把嫡長孫也殺了給趙合騰位子。”

慕容瑛一怔,轉過身看著趙樞道:“你什麼意思?什麼叫我讓你把嫡長孫也殺了?難不成,你以為趙翕之死與我有關?”

“我何嘗是這個意思?你這般反應激烈又是為何?眼下宣宜是皇後,要趙合永保富貴也不非得有爵位在身才可,隻消宣宜給慕容泓生下嫡長子,我便能用他的嫡長繼承製迫他立宣宜之子為太子,屆時,趙合便是大龑太子的嫡親娘舅,這樣的身份,難道不比區區一個侯爺顯赫?你若想趙合後半生長樂無憂,宣宜的後嗣上,你也需多費點神。”趙樞道。

慕容瑛冷笑,道:“我算是看出來了,反正不管是哪個襲爵,都是你的血脈,所以趙合能不能過得好你根本無所謂。可是我告訴你,如果趙合不能過得好,那麼誰都彆想好!”

長樂宮甘露殿,褚翔對坐在書桌後頭的慕容泓耳語一番。

慕容泓聽罷,抬頭喚道:“張讓。”

張讓上來躬身問道:“陛下有何吩咐?”

“朕有些餓了,想喝大骨湯,你去廣膳房叫他們燉一盅過來,定要燉得肉都爛在湯裡才好。”慕容泓吩咐道。

張讓心中生疑:大骨湯?肉爛在湯裡?陛下不是不吃葷腥麼?

不過他很識相地沒有將疑問問出口,領命下去了。

褚翔在一旁忍俊不禁。

慕容泓斜他一眼,問:“笑什麼笑?”

褚翔哪壺不開提哪壺,道:“屬下隻是覺得這等陰招損招隻有長安才會用,想不到陛下也會如此行事,莫不是受他影響被他同化了?好在這廝去了兗州沒個三年二載回不來,耳根子都清靜不少。”

慕容泓瞪著他。

褚翔笑著笑著,終於覺著慕容泓的眼神不大對勁了,他心虛並尷尬地垂下臉去。

“沒大沒小,還不退下!”慕容泓慍怒。

“是。”褚翔轉身一溜煙地走了。

慕容泓側過臉看著桌角燈盞裡那團明亮溫暖的光,腦中一浮現出長安兩個字,便條件反射般呈放空狀態。他想她到不敢去想她,隻因為他承受不住她不在身邊所帶來的那種巨大而空洞的悲涼和寂寞。

他不知她能否安然返回,他不能派人去護她左右,在兗州,他也……護不住她。自她走後,他連噩夢都變換了內容。

一開始,他還在意離開的她是否也會如他思念她一般地思念他?然而隨著時間推移,心中那股擔心她回不來的驚懼越來越深之後,他又希望她真如她自己口中所說的那般絕情,最好一次都不要想起他來。一個口口聲聲說著喜歡她,卻又放她去以身犯險的男人,思之何用?

他隻是極度後悔,後悔當她在他身邊時,他沒有好好待她。明明是他不夠好,不夠得到她的心,卻為此屢屢和她爭,和她吵。有了後宮之後他才知道,爭吵原來也是一種在乎的表現,因為若是不在乎,怎樣都無所謂,你又豈會去與她爭吵?可是,一向自負聰明的他,卻為何偏偏選擇了這樣一種愚不可及傷人傷己的方式去表達自己對她的在乎?

是自尊自傲在作祟。

然而她在時他怎麼也放不下的自尊自傲,卻根本無法代替她的存在,以及因她的存在而使他由心而生的那種蓬勃的希望與鮮活的激情。

恨不相逢閒雲野鶴時,恨不相逢大權在握時。

慕容泓閉上雙眼,集紅塵豔色於大成的臉上呈現出來的卻是一片脆弱的平靜:長安,朕後悔了,朕不要你為朕千裡獨行建功立業,朕隻求你能夠化險為夷,活著回來。

此時,遠在數千裡之外的長安忽然連打兩個噴嚏。

一旁鐘羨從紙上抬起眼看著她問:“受涼了?”

長安道:“怎麼可能?指定是哪個王八犢子在背後偷偷念叨我。”

雖然與她相交已久,鐘羨還是不大適應她這“出口成臟”的脾性,便沒接話。

長安胡亂翻了翻府衙裡保存的兗州土地資料,對鐘羨道:“彆浪費時間了,我敢擔保,這些資料中不管是土地的麵積丈量還是肥瘦界定,肯定都有問題。”

鐘羨道:“我知道,隻是,若是這些事情都不弄清楚的話,這軍田製該如何推行?我準備讓各縣縣令重新著人去丈量各縣的土地,上報土地的歸屬情況。”

長安笑道:“你這不是為難人嗎?兗州的情況你也看到了,這些縣令雖說是縣令,但在各縣做主的可不是他們。你要下手,需得拿各縣的世族豪紳下手才行,讓縣令去做這些事,不過是空耗時間罷了。”

鐘羨長眉深鎖,拿各縣的世族豪紳下手,談何容易?他們世代盤踞於此,彼此間盤根錯節關係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又豈是他這個新來的勢單力孤的知州所能撼得動的?

“呐,你若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便給你出個主意如何?”長安壞笑。

鐘羨看著她的笑臉,無奈道:“你這樣的表情,實在很難令人信服。”

“我這……”長安話剛開了個頭,鐘羨卻猛然一抬手,目光往房頂上一瞟,站起身便欲往後窗那邊去。

長安眼珠一轉,忙起身扯住他媚著嗓音道:“大人,您累了一天了,還是讓奴婢伺候您早些歇息。”

鐘羨:“……”

長安連扯帶拽地將他拖到裡間,耳語:“配合一下。”

“配……”鐘羨剛想問她配合什麼,缺叫長安一把捂住了嘴。

長安伸手去扯他腰帶,鐘羨麵色一赧,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他鮮少主動碰觸長安,這一扣之下但覺掌中骨肉勻停肌膚滑膩,當初中毒之後神誌不清之時對長安做過的那些荒唐事竟然瞬間便被勾起了回憶。他一直覺得那件事他對不住長安,這眼下情景對比那時,竟讓他生出左右為難進退不得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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