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切勿輕舉妄動。”長安忙阻止他道,“你還是先以公事為名將戍南將軍召進王府,然後再派人去他府上要紀家姐弟為好。”
劉光初微微蹙眉,問:“為何?”
“在這種時候偏偏將紀姑娘劫去做了侍妾,王爺可能確定他們是無心還是有意?今時不同往日,偌大的權柄如今都落在王爺一人的肩上,王爺年少孑然,每行一步,都需小心為上啊。”長安語重心長道。
劉光初看著長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從書房出來後,外頭風雪愈大,長安戴上風帽裹著大氅往後院走。快要到自己落腳的院子時,她略感不支,便停在路旁扶著一株梅樹略作休息,不想一抬頭,卻看到不遠處堆著一個外形粗糙的雪人,估計是鏟雪的仆役隨手堆起來的。
梅樹,雪人。這似曾相識的場景,不免勾起長安的一些舊憶,隻是……
她從懷中摸出贏燁的那枚青銅扳指。
那些本如磐石一般壓在她心上的情感,在這枚青銅扳指麵前,忽然就如沙化了一般,不堪一擊,所剩無幾。
她無法想象如贏燁那樣的男人為什麼每晚都會細致到要脫下這枚扳指再睡覺,正如她無法想象他那樣的男人居然也會流淚一般。
這份感情與她無關,卻刷新了她原本模糊不堪的愛情觀。
她原本隻知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卻不知不是所有的情,都擔得起生死相許之名。
而今,她知道了。
尋常之情,隻配尋常以待,不值得以命相許。
耳邊傳來沉穩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從她落腳的那個小院方向而來。
長安放下扶著樹乾的手,站直身子抬眸向那邊看去,卻是鐘羨過來了。
鐘羨當是看到了她方才的虛弱樣,走到她身邊也沒說話,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就往她身上披。
“不用了,我不冷。”長安拒絕。
“方才是我不好。”鐘羨一開口便是道歉之語,“捫心自問,我也不會對著隨便一個人便坦露心跡。你不肯說,終究是我不夠好。”
長安看著他,道:“你錯了,真正的問題並不在於我肯不肯說,而在於你肯不肯相信。你覺得我不夠坦白,不過是因為我沒有說出你更想聽的那個理由罷了,但這並不能代表我說出口的,就不是我真心所想。”
“沒錯,我就是不相信你是僅僅為了點私仇便欲屠人滿門的人。”鐘羨道。
長安笑了笑,忽問:“你說二張兄弟最後一戰,在不敵對手時會不會自報身份?”
鐘羨凝眉。
“為了完成任務,應當會。然而,他們還是被殺了。你說這彭家是不把你鐘羨放在眼裡,還是知道你已經落入了贏燁之手,對他們沒有威脅了,方敢如此?”長安再問。
鐘羨不說話,連李展他們都能知道贏燁進了建寧,作為戍南將軍,彭耀祖確實不可能對此一無所知。
“你知道贏燁一共帶了多少人馬過來,雖然一開始他有馮得龍的軍隊護衛左右,可在馮得龍被殺後,他在建寧還呆了大半個月。在這期間,彆說四戍將軍聯合起來攻打建寧會有怎樣的收獲,便是隻有一位戍衛將軍來攻打建寧,你我,也不至於被贏燁帶去益州。如今我們是活著回來了,但那是我們付出代價換來的,絕不能成為原諒他們不作為的理由。建寧陷落他們視而不見隔岸觀火,他日若是大龑真的跟贏燁打起來,你能指望這幫人保疆衛國嗎?你覺得我屠人滿門殘忍,你可曾想過,一旦開戰,他們臨陣脫逃,又將會有多少無辜百姓被敵軍屠戮滿門!此等情況下,殺雞儆猴,算得殘忍?”
鐘羨眉間蹙起神情糾結,彭耀祖固然是可恨的,這一點毋庸置疑,可是他家裡那些老弱婦幼,又何其無辜?
“更關鍵的是,”說到此處,長安四顧一番壓低聲音,“如今劉光初剛剛繼位趙王,兗州人心未穩,不趁此亂局在兗州挖出一些坑來讓朝廷把蘿卜種下去,難道還要讓輔國公這等世家勢力搶得先機不成?隻要劉光初砍下這第一刀,邁出這奪-權的第一步,他就與他父親留給他的這些舊部徹底成為兩個陣營的人了。從今往後,兗州趙王,不過是一個與部下不睦、隻能仰朝廷鼻息以存活的傀儡而已,對朝廷而言再也不具威脅。”
長安說完,見鐘羨眸中似有豁然開朗之意,她臉上笑意一斂,問:“這樣的理由,你是不是比較容易接受?可是我卻還有另一個理由。”
她微微側過身,看向遠處道:“我借你的人保護紀家姐弟,原以為以你鐘家的名頭,定然能保他們安全無虞,誰知到頭來卻是這樣的結局。紀家姐弟本身如何對我而言並不重要,可當他們出事時,他們的身份是我長安想保的人,我長安想保的人被人給動了,這就是打我的臉。一輩子很長,我不能永遠被人這樣打著臉度過。我要有我自己的名頭,我要天下人不管是黑是白在官在野,隻要聽到我長安兩個字,就誠惶誠恐不敢造次。我要讓我長安想保護的人,隻要我一息尚存,不管境遇如何,她們都能安全無虞。這是一條為我自己而戰的征途,一將功成萬骨枯,彭耀祖一家,就是用來堆砌我權位之座的第一根白骨。”
她回首看著鐘羨,道:“比之這個理由,我知道你更願意相信我先前所說的那個理由。但是,我要告訴你的是,不要以為你足夠了解我,你了解得還遠遠不夠。你可知我們不同在哪裡?你出生富貴,錦衣玉食讓你覺得你比尋常人得到的多得多,所以你也應該付出更多來回饋天下。而我與你恰恰相反,我認為為了生存,我比大多數人付出的更多更艱辛,所以我理應得到更多。你是大樹,你伸展濃蔭庇護弱小,而我隻想做一根毒藤,我延伸之處,就不許他人踏足,為了開辟我自己的疆土,我不介意將擋在我麵前的一切障礙統統清除,不管他是不是無辜。我還要告訴你,在這個世界上,如我這樣的人多,如你這樣的人少,隻要你還立於廟堂之高,你就該不憚以最大的惡意去揣度彆人。今日若是陛下在,我說要殺彭耀祖一家,他保管連眼皮子都不會掀一下,你信不信?為君者尚且如此,你身為人臣,又哪來的自信能夠以德服人?”
鐘羨被長安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他原以為經曆過這場磨難之後,自己已經不是原來那個鐘羨。而今方知,改變於他這樣的人來說,到底有多艱難。
長安在外頭耽擱了太久,體力流失得厲害,便欲回去了。
經過鐘羨身邊時,她卻又停了下來,低聲道:“鐘羨,我們保持現在這樣的距離就好,不要再向我靠近了。我有毒牙,你卻無盔甲,靠得太近,我會傷了你。而如今這世上,我唯一不願去傷的,也唯有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對於長安的忽然改變,親們爭議頗大啊,烏梅卻覺得經曆過這一遭,她的想法不變才奇怪,羨羨的溫情讓她迷糊了一瞬,而紀美眉的遭遇卻給了她一個當頭棒喝,將她一下子就嚇醒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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