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鬆元剛進殿時,彭耀祖等人對他的身份還有質疑,然聽說他帶了劉璋壽宴當日在這殿中的證人過來,便知此人絕對是友非敵了,因為不管當日發生了什麼,都與他們這些不曾到場的人無關。
幾人趁此機會紛紛坐下,靜觀事態變化。
見進殿之人是之前她所請的樂師,長安有些擔心鐘羨控製不住表情,便趁著看劉光初的機會目光從他臉上一掃而過,卻見他麵色沉穩目光鎮定地看著那樂師,表麵看去並無絲毫不妥。
長安暗忖,或許自己也不該把鐘羨想得太簡單了,他畢竟是曾連皇帝衣襟都敢揪的人呐!
那樂師戰戰兢兢上得殿來,趴在地上給劉光初行禮。
劉光初問:“本王先父壽宴當日,你在這殿中?”
樂師道:“是。”
“快,把你當日所見一五一十全部給本王說出來!”劉光初迫不及待道。
那樂師抖抖索索道:“王爺……哦不,是先王,先王壽宴那天,鐘知州派人在宴上獻舞,小人們在殿側的屏風後麵伴奏,後來隻聽有人一聲大叫,道‘王爺小心’,緊接著殿中便是一陣乒乓亂響,小人們聽聞殿中好似出了變故,嚇得都停了下來。小人因站的位置就在屏風邊上,大著膽子往外頭一瞧,就見那名舞女手執一把染血的長劍站在先王旁邊,而先王卻已倒在了地上。殿中有將軍想要去捉那舞女,鐘知州為了保護那舞女挾住王府的二公子。後來那舞女拿出一塊黃絹,說是趙王爺有不臣之心,她是奉命來殺王爺的。再後來,殿中的人便都倒了,那舞女殺了兩位將軍和二公子,給鐘知州和兩位馮將軍喂了解藥,又說王爺是被那兩位犯上作亂的將軍所殺,兩位馮將軍平叛有功,然後她叫殿中侍衛聽兩位馮將軍指揮,自己扶著鐘知州先行離開了。”
樂師此言一出,滿殿嘩然。
“王爺,這下你可見識了什麼叫賊喊捉賊了?”彭耀祖趁機對劉光初大聲道,頗有種多年沉冤一朝得雪的痛快。
“那怎麼就能叫賊喊捉賊了?今日在這殿上,關於這趙王府的血案,鐘知州提及一個字了?”長安目光往彭耀祖那邊一瞟,依舊是一副不動如山的模樣。
“你彆猖狂,既然你和鐘羨是一路的,我就不信這整件血案中沒有你的事。嘚,你快說,壽宴當日,你可曾見過座上這太監?”彭耀祖衝那樂師道。
那樂師顫巍巍側過臉來瞥了長安一眼,又飛快地回過頭去,道:“小人見過,她、她就是殺了先王和二公子的那名舞女。”
這下不僅劉光初愣了,連彭耀祖都愣了。他將長安看了又看,暗忖:劉光初不說此人是太監麼?怎麼又變成了舞女?不過看這太監長得細皮嫩肉眉清目秀的,若說他假扮成舞女,倒也不是沒可能。
殿中之人此刻大多是和彭耀祖一樣的想法。
“王爺,聽此人所言,鎮西將軍馮得龍若不是與鐘羨和長安合謀叛變,便是遭其陷害,王府血案非同小可,既然如今有人證在此,還請王爺速將鐘羨與長安捉拿下獄,還先王與王府眾家眷一個公道,也還我兗州武將一個清白。”彭耀祖身邊的一名將領趁眾人愣怔,向劉光初進言道。
其餘將領紛紛附議,在一片對鐘羨與長安的質疑和咒罵聲中,劉光初抬起手示意眾人稍安勿躁,然後向長安看來。
他心中雖還記得長安曾對他說過的孟槐序很可能賊喊捉賊借刀殺人的話,但這樂師說得頭頭是道,聽著委實不像是編出來的,在此等情況之下,他也不可能對長安與鐘羨絲毫不起疑心。
“安公公,對於這名樂師所陳之事,你可有話要說?”劉光初問長安。
長安掃何鬆元與那樂師一眼,唇角彎出一抹輕諷笑意,剛要說話,冷不防一旁的鐘羨忽然開口:“這樂師話中之意分明是我借獻舞之名讓舞姬行刺殺趙王之實,王爺若有疑問,何不直接問我?”
劉光初被他這麼一說,覺得也是,於是問鐘羨:“那你有何話說?”
鐘羨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若是王爺決意采信此人的片麵之詞,我無話可說。反正以我的身份,你即便抓得,也審不得,最終還是要將此案移交廷尉府去審。但是,”說到此處,他音色一冷,盯住何鬆元道“王爺的這個表舅,不管他是誰,不管他身後是何方勢力,今日他明目張膽地帶人往我身上潑臟水,我鐘羨這輩子與他和他身後的那方勢力,勢不兩立,不死不休!”
鐘羨這句話一出口,殿中諸人又是一番交頭接耳神色各異。
鐘羨本身並不可懼,但聯係到他的身份,他的這番話可就耐人尋味了。身為當今太尉的獨子,他說與何鬆元身後那方勢力勢不兩立不死不休,那與向對方宣戰有何差彆?這時候一般人就不太好開口了,因為一旦開口,就必然會被歸入其中一方陣營,以鐘慕白如今的權勢來看,這個陣營,輕易可不好站。
“鐘羨,你這是真麵目被揭穿,惱羞成怒了?”彭耀祖高聲道。
“惱羞成怒?就憑你們,配嗎?”鐘羨目光冷冰冰地斜過去,一句話噎死人。
就算不論他自己的官職,他身為太尉之子,前年他爹鐘慕白被封為定國公後,他更是毫無疑問地成了定國公世子,這樣的身份,確實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劉光初此時也反應過來了,何鬆元身後的勢力,不就是他外祖家嗎?如今他父族這邊眼看著是一蹶不振了,若是外祖家再被太尉一派列為敵對勢力,他該怎麼辦?
“鐘知州稍安勿躁,本王隻是問問而已。”劉光初就像一隻烏龜,一遇到點危險,立刻就把頭縮回了龜殼之中。
“王爺……”
彭耀祖等人見他似有退縮之意,正要出言提醒,長安喝道:“夠了,這場鬨劇演到此處,也該收場了!”
她站起身來,麵向劉光初道:“王爺,此人話中漏洞百出,我也懶得與他一一對質了,如今隻說一點,我是什麼身份,他們不知道,你是知道的,說我行刺先王,這與說先王是死在陛下手中有何區彆?還把鐘知州也拉下水,王爺若信了他的話,將同時得罪當今陛下與鐘太尉。若我所料不錯,王爺的這位表舅,乃是王爺的外祖家推薦來輔佐王爺的,這一招一石二鳥玩得委實漂亮。若是王爺真的中計,今後就隻能靠外祖家扶持了,隻不知以眼下這形勢來看,區區一個輔國公府,能否替王爺撐起兗州這麼大個攤子來。”
長安一語點醒夢中人,聽了她這番話,劉光初立刻意識到確實如此,若是他剛才頭腦發昏聽了部下的話將鐘羨和長安拿下,豈不等同於公然承認他懷疑他劉家的血案是陛下和太尉聯手作下的,這……
“這位公公好大的口氣,聽你此言,倒似你一言一行皆能代表當今陛下一般。”何鬆元道。
“雜家奉皇命而來,一言一行不代表陛下,難不成還能代表彆人?”
“天下人皆知鐘羨來兗州是為上任,卻不知他身邊還跟著公公這麼一號人物。公公既然是身負皇命而來,不知是何種皇命,讓公公不得不這般低調行事。”
“雜家身負何等皇命不是秘密,隻不過你沒這個資格知曉罷了。王爺,今日我隻問你一句話,兗州變生肘腋危在旦夕之際,若非陛下派人護送你回兗州繼位,而讓你自行回來的話,你覺著,你能這般順利地繼承王位穩定局勢嗎?”長安目光炯炯看著劉光初問。
“這……”劉光初一直都知道上麵兩個兄長都比自己強,如若不然,當初父親也不會把他送到盛京去做質子。父親尚且不將他放在眼裡,就更遑論他的這些部下了,若是他一個人回來,能不能鎮住他們順利繼位,還真不好說。
“王爺乃是先王遺脈,他繼承王位那是名正言順,我等還能有什麼理由反對不成?你這太監挑撥離間的功夫未免也太過拙劣!”彭耀祖與長安針鋒相對。
“哦?是嗎?那麼請問當日王爺將你召至王府之後,又派人去你府上討要紀家姐弟,你兒子彭繼善在送紀姑娘進城之時,還埋伏那許多兵馬在城外是為何故?是擔心彭將軍在王府遭了什麼變故,準備隨時攻城救父麼?”長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