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府,鐘羨已在家休養了十多天,身體已無大礙,但是朝廷遲遲未有新的任命給他,他也隻能繼續在家裡呆著。
他已從父親口中知道了王進寶是奸細之事,父親懷疑此事是長安故意設計,但他卻不相信。
若說長安借他之手在太尉府安插一個眼線,替陛下關注一下太尉的動向,這樣的事她也許做得出來。可是,那奸細往他娘帶給他的糕點中下了毒,而且是那樣烈的毒,那麼,此人就一定不是陛下和長安所派。雖然當時他如果被毒死在益州,或許有利於陛下和他父親同仇敵愾,但他不能相信陛下會如此狠心。
再者,如果王進寶真是陛下派進來的,往他的糕點中下毒也是受陛下指使,那麼長安救了他,豈不等於破壞了陛下的計劃?此番回來陛下又何以會派人儘心竭力地照顧她伺候她,並隱隱透露出想要委以重任的意思?除非,陛下對她真的不僅僅是主仆之情。
這件事在他心中疑點主要有三,其一,這王進寶確實是長安托付他的,本來要送出城,可是後來一係列的變故此刻想來更像是刻意為之。其二,這王進寶偷了他爹的虎符。其三,這王進寶下的毒,長安竟然能解。
這王進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鐘羨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心中還是相信長安的,不管怎麼說,如果陛下要對他不利,那長安必定會知道。她既然還想回陛下身邊當差,自然要以陛下的利益為重,此番兗州之行,若她真想要他死,根本都不用自己動手,機會實在是太多太多了,更彆說她還替他擋過一支毒箭。
比起毫無根據的在這兒胡亂揣測,他更想以後有機會親自聽長安怎麼說,也許,她也是受蒙騙的人之一呢。
抬眸看了看窗外陽光燦爛的庭院,他腦海中忽浮現出當初在兗州府衙的一幕幕來。他在三堂處理公務,當眼睛疲累時,他會看向窗外暫做休息,偶爾便會看到長安從他窗前經過或是在院中與人閒聊。她身姿輕盈步履從容,有時候淺笑盈然,有時候若有所思,然不管是哪種表情,陽光下看去都生動至極。當時不覺有什麼,如今回想起來,卻隻覺那一刻真是風輕日暖歲月靜好,若能將那一刻留上一輩子,也是挺好的……
“羨兒。”
鐘羨正想得入神,耳邊忽傳來一聲輕喚,他轉過臉一看,忙站了起來,道:“娘,您怎麼又過來了。”
“聽聽,怎麼又過來了,你這是嫌娘來的次數太多呀。”鐘夫人嗔怪道。
鐘羨忙道:“哪裡,隻不過娘要總管這一府的庶務,已經夠您累的,還這麼一日幾回地往孩兒院中來,豈不是更累了麼?孩兒如今身子大好了,您儘可不必操心了。”
“你若什麼時候能娶個夫人放在房裡照顧你,為娘才能真正不擔心你。”鐘夫人令丫鬟將端來的湯盅放在桌上,屏退屋裡的仆從,與鐘羨分坐在窗下的幾案兩旁,道:“來,先把這湯喝了。”
鐘羨剛聽到鐘夫人提起娶妻之事,正有些緊張,見鐘夫人自己轉移了話題,心中略略一鬆,道:“有勞娘親。”說著端起湯盅來飲。
鐘夫人看了看窗外,又收回目光看著鐘羨問:“方才你獨自一人,看著窗外笑什麼?”
鐘羨怔了怔,道:“我沒有笑啊,娘您看差了?”
“哼,你娘我看彆人或許看不清楚,看自己的兒子還能看不清楚?明明笑了還抵賴,有內情。”鐘夫人一臉明察秋毫的精明。
鐘羨無奈道:“好,您說笑了就笑了。”
鐘夫人見他這敷衍的模樣,忍不住歎了口氣,道:“羨兒,實話跟你說,為娘的現在什麼都不操心,就操心你的婚事。都說成家立業成家立業,當初你為了你的抱負,還未成家便孤身一人跑到兗州當官去了,娘也沒阻止你。如今既然回來了,年紀也不算小了,無論如何,今年都應當把婚事給定下來了?”
鐘羨垂著眸慢慢放下手裡的湯盅,沉默了一刹,抬眸對鐘夫人道:“娘,此事我還未曾考慮過,您容我好生想想。”
鐘夫人道:“這原本也是急不來的事,你想歸你想,但這個親,總是要成的。娘呢,是不想委屈你,所以就想問問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子?你想何時成親,你慢慢想,那娘也得給你慢慢物色人選不是?”
“娘,我如今年紀也不算大,您何必急著給我張羅親事呢?當初爹不是也到二十七歲才有的我麼?”鐘羨道。
“那能一樣嗎?那時候多亂呐!而且你彆搞錯了,你爹成親可不晚,隻因為那時候天下大亂,他成年的在外頭打仗,與為娘聚少離多,所以生你才生得晚了。如今天下太平,旁人家的兒子十七八歲就成親了,隻有那本身品行不端抑或家世不好的,才拖得晚呢。像你家世人品樣樣出挑,卻遲遲不成親,人家雖不敢說到為娘麵前來,背地裡還不知怎麼編排你。”鐘夫人道。
鐘羨沉默。
他這模樣讓鐘夫人心中愈發忐忑起來。她為什麼如此著急地催著鐘羨成親,那是因為他那次中毒意識不清之下曾和那太監長安……那件事本來就成了鐘夫人心中的一根刺,這次去兗州,那長安居然還秘密跟同隨行,兩人在一起近一年之久,這讓鐘夫人深感不安,催鐘羨成親,不過是她急欲證明,她的兒子,沒有斷袖之癖。更關鍵的是,那王進寶居然是長安那太監安排進來的,可見那太監對鐘羨根本就是居心叵測,若鐘羨還跟他牽扯不清,名聲就不說了,他的安全才是她真正擔心的。
“羨兒,你到底什麼想法,你倒是跟娘說啊。”鐘夫人按捺著心中的焦慮心平氣和道。
鐘羨起身,走到鐘夫人麵前,忽然跪下,道:“娘,請恕孩兒不孝,孩兒已有心儀之人,此生若要娶妻,隻願娶她。”
鐘夫人聽他說是娶妻,心中大大鬆了口氣,微微笑道:“這怎麼能說是不孝呢?你已有心儀之人,此乃好事啊,省得娘再費時費力地去給你尋摸了。說說看,是誰家的姑娘?”
鐘羨低著頭道:“孩兒之所以說不孝,是因為,孩兒暫時還不能告訴娘她的身份,也不能娶她。”
鐘夫人愣了一下,蹙眉問道:“為何?”
鐘羨道:“孩兒不能說。”
“為何不能說?以咱們鐘家的名聲,哪家的女兒娶不得?你儘管說來,娘為你做主就是了。”鐘夫人道。
“娘,孩兒真的不能說,請您彆再逼問了。待到能說之時,孩兒自會告訴您的。”鐘羨有些愧疚道。
“那何時能說?”
“孩兒不確定。”
鐘夫人盯著鐘羨看了一會兒,道:“羨兒,你該不是在糊弄為娘?”
“孩兒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