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鹽(1 / 2)

女宦 江南梅萼 6617 字 10個月前

入夜,甘露殿內殿燈火通明,張讓長福等人侍立禦案之側,大氣不敢出一聲。

慕容泓坐在禦案後頭批閱奏折,已將一個時辰沒抬頭了。他最近很忙,衡州農民暴動,橫龍江因著春汛水位已漲到警戒線上,夔州礦難,潮州沿海頻遭海匪滋擾,他大婚一年多尚無子息令朝臣不安……如此林林總總,再加上趙樞通過前段時間韜光養晦,如今重返朝堂之後更是動作頻頻,大有東山再起卷土重來之勢。近來他連做夢眼前晃動的都是那一張張忠心不足圓滑有餘的朝臣的臉。

偏長安此時還遇刺了,雖是沒有性命之憂,卻也叫他一陣後怕,召見過蔡和與秋銘之後,又將司隸校尉謝雍叫過來訓斥了一頓,卻還是難解他心中那股子濃重得快要發酵、卻又泄不出去的鬱氣。

若是長安在身邊,哪怕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隻讓他靜靜地抱上一會兒,也是好的。

他知道自己的身子受情緒影響頗深,長期心鬱難解便容易致病,身邊無人可訴,唯有自己努力紓解罷了。

最後一本紅頭奏折處理完,他掃一眼那疊還未動過的綠頭奏折,終是擱下筆端起了一旁的茶盞,一抬眸見長福站在那兒,便問道:“阿膠送過去了?”

長福忙俯身道:“回陛下,按您的吩咐,阿膠已經送到安公公府上了。”

慕容泓喝了口茶之後放下茶盞,低垂著眉眼伸手拖過一本綠頭折子,狀似不經意地問:“她情況如何?”雖然一早已從許晉與褚翔口中得知長安的傷情,但不能親眼去看,這聽便怎麼都覺著不夠了。

下午許晉與褚翔回來向慕容泓稟報長安的情況時,長福也在一旁聽到了,見陛下又問,自覺不能再說同樣的話,便撿著兩人沒說的說:“安公公瞧著臉色有些白,精神倒還好,跟奴才說話的時候也有笑麵兒,看樣子除了趴著不能動之外,倒也沒有多大的不適。在他榻前照料的女子相貌十分出眾,伺候起人來也十分妥帖細致,聽安公公說是他在兗州時認下的義妹,叫什麼‘桐兒’的。還有個圓胖的丫鬟叫圓圓,十分能說會道,依奴才看就算安公公在床上躺個十天半個月大約也不會覺著無趣煩悶……”話還沒說完倒讓張讓用拂塵柄不著痕跡地捅了一下。

長福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說的那句“躺個十天半個月”很不妥當,於是忙又向慕容泓低聲請罪。

慕容泓心中卻還想著長安表麵越是裝得若無其事,實際上可能傷得就越重,畢竟她那性子,旁人不知他還不知麼?最是剛強不過的。

想起她胸前的那道貫穿傷,以前脖頸上和腰側的傷,如今又傷在後腰和腿上,再這麼磋磨下去,全身該沒有一塊好肉了。不是不心疼,然心疼無用,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勤勉政事,鏟除政敵,爭取早日奪回君權。待到他真正君臨天下的那一日,她也就沒機會再跑到他羽翼覆蓋不住的地方去了。

在此等心境之下,他自是沒心思去計較長福的一兩句失當言語,令他換過茶後便接著批閱奏折了。

長安一直趴在床上睡睡醒醒的,到了夜間反倒沒了多少困意,此刻正與紀晴桐一起在房裡聽圓圓磕牙呢。

“……聽我乳娘說,我小時候那也是長得很漂亮的,十歲那年我娘生了病,搬到山上的姑子廟裡去靜養,我嫌那裡無聊,沒跟著去,院裡那些姨娘便變著法兒地喂我,生生將我喂到這般胖。後來到了說親的年紀,我那些庶姐庶妹在我的陪襯下就算沒顏色也能平白多出幾分苗條風韻來。不過我不在乎,那時我是我家唯一的嫡女,手裡有一輩子也吃用不儘的銀子,憑什麼要為著一個我為他生兒育女還要任憑他對我的容貌身材挑三揀四的男人克製口腹之欲?再說胖了也並非全無好處,倘或路上遇到了,她們統統得給我讓道,如若不讓,我過去把人撞飛了也是她們活該,知道我胖路上擠不下,就不會避一避嗎?論打架我就更不怕了,便三四個小廝一起上也未必是我對手,這麼多年的魚肉飯蔬當我是白吃的呢,就他們那瘦猴樣兒,我一腳一個教他們飛!”

聽到此處,長安再忍不住趴在枕頭上哈哈大笑起來,一旁的紀晴桐也是忍俊不禁,主動給圓圓倒了杯茶讓她潤潤嗓子。

“怪道你這丫頭在街上見到那陣仗倒是一點不犯怵。”笑過之後,長安對紀晴桐擺擺手,示意自己不想喝茶,隻看著圓圓道“可那些凶徒和你以前府裡的小廝不同,他們可都是奔著殺人來的,以後萬不可這般衝動行事了。”

圓圓放下茶杯道:“爺,我可不是衝動行事,我又不瞎,難不成看不到他們手裡那明晃晃的刀嗎?我不但不瞎,我還很會看人呢,我第一次在這院子裡見到你,就知道你是除我家人外唯一一個能讓我吃飽穿暖不受欺負的人,所以我才會開口求你買下我。若是那刻薄小氣的,我才不上趕著賣自己呢。”

“嘿喲,我還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這般麵善。”長安摸了摸自己瘦削的臉不可置信道。

圓圓嘿嘿笑道:“爺你的臉是俊,倒也沒多善,不過有道是不像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那日我一看紀姑娘那氣度那神-韻,便知你是個麵冷心熱胸懷寬廣的大善人啦。”

紀晴桐被她說得麵上一紅,起身道:“你們聊著,我去廚下看看熬的湯好了沒。”長安本沒有吃宵夜的習慣,不過現在受了傷,紀晴桐便自作主張給她添了滋補身體的宵夜,她也就由著她了。

紀晴桐一走,長安便道:“得了得了,這馬屁再拍下去,屁股都要叫你給拍腫了。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圓圓也不扭捏,一雙圓眸亮晶晶道:“那廚下新來的廚子德全十分會用海裡的鮮貨做菜,今日我聽他說菜名說得我口水都快流下來,爺,咱們院裡明天能做點海貨吃嗎?”

長安上輩子是自己吃飽全家不餓的貨,自然也就沒什麼省錢過日子的概念,這輩子還是一樣。再加上比起她現在的掙錢(搶錢)能力來說,這裡的物價實在便宜得不值一提,於是當即便道:“以後吃穿住行這類小事直接去與紀姑娘說便是,無需報我。”

圓圓高興壞了,當下又將長安好一通誇。

長安打趣她:“你這般好吃,德全又是個難得的廚子,要不嫁他算了。”

圓圓忙道:“那可不行,雖然他的身材與我相近,但我不喜歡他這般白胖的。我去找他,不過是聽說他是從福州來的,想托他走門路幫我弄些福州的特產罷了。他已經應了我了,說馬上就到夏天,每年夏天繡著夷王子畫像的團扇總是賣得特彆好,我讓他托人給我帶兩把來,一把我自己用,一把送給紀姑娘。”

“怎不給薛姑娘也帶一把?”長安斜睨著她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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