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說話算話,第二天下值後沒在府中用飯,帶著圓圓袁冬等人去了德勝樓。
天剛擦黑,可是德勝樓前已是人來車往熱鬨非凡,還離著十幾丈遠呢,就隱約聽到裡頭傳來的歡聲笑語。
長安暗忖:看來李展這廝還是有點可取之處的麼。
一行進了門,原先負責迎客的麵目可憎的龜公也換成了嬌美的姑娘和俊俏的少年。
長安一看那少年,就知李展這廝恐怕還在這樓裡發展了一些新業務。
她讓袁冬帶圓圓去吃飯,問那少年:“李展呢?”
那少年是新人,沒見過長安,見她一來就找自家大掌櫃,還直呼其名,心中頓時有些拿捏不定他的目的,支吾道:“掌櫃的他……他……”
“今日來了貴客辦席,李掌櫃正在玉蘭軒招待客人。”一道女聲忽然插了進來。
長安扭頭一看,一名看上去二十多歲的豔麗女子正站在不遠處,見她看來,便向她行了一禮,麵上表情羞怯又感激:“鹿韭見過安大人。”
以長安的記性,自然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她第一次來德勝樓賭錢時怕她輸太多而冒著風險提醒她的女子,當即揚起笑麵,道:“是你啊,最近過得可好?”
鹿韭見長安不但記得她,還關心她過得好不好,心中更覺感動。要知道她們這些做皮肉生意的女子,連家人都是將她們推入火坑的幫凶,她們又何嘗體會過旁人真心實意的關懷?
一時間竟忍不住熱淚盈眶,她又行了一禮,道:“多虧安大人關照,奴現在過得比以前好多了。”李掌櫃提拔她做了樓中不大不小的一個管事,她已經不需要靠出賣身體來掙錢了。
“過得好便好,這玉蘭軒在哪兒?你帶我過去。”長安並不是同情心泛濫的人,相反,她覺得自己的心腸比之一般人還算硬的,畢竟不是救世主,世間那許多可憐人,即便她整日同情她們,又能改變什麼?
鹿韭也感覺自己有些失態,忙收斂好情緒引著長安往一樓的右側走去,口中道:“安公公這邊請。”
沿著走廊兩人來到倒數第二間包廂,長安抬頭一看,門邊掛著一方精致的小木牌,上書“玉蘭軒”三個字,字旁還畫著一支純白優雅的玉蘭。
鹿韭剛要上去替她敲門,長安抬手製止了她,她聽到了包廂裡傳來的聲音。
“……說啊,是不是撈了個掌櫃當就抖起來了?啊?趙公子讓你斟杯酒都不肯,你牛什麼牛啊?忘了自己是條喪家之犬了?”說話這人的聲音很陌生,應當是長安原先不認識的人。還有輕微的拍打聲夾雜在這充滿了挑釁侮辱的說話聲中,似是說話之人一邊說還一邊動手打著什麼。
“我又沒說不給你們倒酒,這不酒沒了嗎?你們又何必這樣咄咄逼人?”李展的聲音聽著還算忍耐,但也已到了崩潰邊緣了。
“喲,你們聽聽啊,這不情不願的,到底是找了靠山底氣足啊……”
裡頭單方麵挑釁還在繼續,長安卻沒興趣繼續偷聽了,她對鹿韭做了個手勢,鹿韭跟著她退到稍遠處,她附耳,對鹿韭如此這般地交代一番。鹿韭點點頭,對她行了一禮,轉身走了。
長安來到玉蘭軒門口,沒有絲毫遲疑地一把推開門。
一桌子七八個人都坐著,李展手中托著個酒壺站在桌旁,還有一名長臉吊梢眼的公子站在他旁邊,正拍打李展後腦勺的手一時之間還沒來得及收回來。
這一桌子非富即貴,都沒想到會有人敢直接推他們的門,故而門一響,眾人都帶著絲不滿扭頭看來。
見是長安,坐在主位上的趙合一下便尷尬了。
他在長安眼中雖是又蠢又沒用,但身為丞相之子,當今皇後的親弟弟,這身份當他們這些紈絝的頭兒綽綽有餘。
“喲,聽前頭說樓裡來了貴客,我還當是誰,原來是趙公子你啊!”長安仿佛沒看出趙合的尷尬與李展那邊的情況,兀自笑著走進門,很自然地走到趙合旁邊拍了拍他的肩。
桌上諸位公子基本上都沒正麵見過長安,即便有那遠遠瞧見過的,此刻長安日常打扮,與她做太監打扮時大有不同,是故在場的除了趙合與李展之外,竟沒人知道這個突然闖進來的清秀少年到底是誰。
趙合帶人為難李展被長安抓了個正著,即便長安一副根本不知道剛才這裡麵發生了何事的模樣,但做賊到底是會心虛,他起身乾笑道:“我就……帶朋友到這裡吃頓飯。”他原本沒想來的,可禁不住這幫狐朋狗友一再慫恿,加之想到這德勝樓原先是他舅在打理,如今居然落到了他們一向看不上眼的李展手中,腦中一熱便來了。
“哦,原來在座都是趙公子的朋友啊,那就是一家人了,來來來,都彆拘束,今晚上大家在德勝樓的一切食宿開銷都算在我身上。李展,下去吩咐一聲,最好的酒最好的菜,還有最漂亮的姑娘,都給我帶過來,今兒我要與趙公子還有各位朋友不醉不歸。”長安一副主人的氣勢大包大攬。
李展答應著下去了。
因著有姑娘要來,桌旁便又添了許多凳子。長安挨著趙合坐下,掃了眼四周,笑道:“趙公子,不給我們介紹介紹?”
李展見她這番言行知道她並未生氣,一顆心放回肚子裡,人便又活躍起來,道:“自然要介紹的。諸位,這位是我的至交好友,內衛司指揮使長安。安公公的大名,諸位應該不陌生吧?”
滿桌公子一聽這個看上去蒼白羸弱的清秀少年居然就是長安,倒是有一大半人目光直接從探究變成了警惕。
長安毫無架子地笑著跟他們打招呼,心中暗忖:原來我在外頭的名聲已經這麼不好了嗎?
她沒想錯,她在外頭的名聲的確不好,不管是她借王咎的案子敲詐官員,還是後來的郭興良案和珍饈館的事,都讓盛京的上流社會了解了她的狠和沒有原則,橫行霸道卻總有歪理能站住腳,上麵還有人給撐腰,實在是再棘手不過的人物。包括這德勝樓的易主,看上去似乎是濮章鵬管理不善收容了逃犯所致,但最後這樓落入了長安手中,那易主的真正原因不免又讓人遐思了。
而這些能跟趙合混在一起的人,自然都是各家不務正業到處惹事的祖宗,少不得被家中長輩耳提麵命,在外頭避著些長安這個太監,省得自己作死還連累家人。
趙合自然看得出同伴眼中對長安的忌憚,但他並不覺得把自己的朋友和長安放一起相處有什麼不妥,他還很得意:你瞧,你們這般害怕忌憚的得勢太監,我跟他稱兄道弟呢。非但稱兄道弟,他還答應把逆首贏燁那個傾國傾城的老婆搞來給我睡一次,簡直堪稱人生第五喜!
介紹過長安之後,他又把在場幾位朋友一一介紹給長安。
長安一邊聽一邊笑得跟朵花兒似的:這些人在朝為官的父兄,差不多就是丞相的鐵杆擁躉了,待慕容泓準備向趙樞動手時,她就拿這些人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