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瑛聽慕容泓這麼問,本想笑一笑以表示這個問題在她看來有多荒謬,可是被慕容泓那樣的目光盯著,她居然愣是沒能笑出來。
“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一舉一動朝上朝下多少雙眼睛盯著,若說他藏起了一個神羽營卻不被人察覺,那不是天方夜譚麼?”她平靜道。
“朕也是這樣想的,要麼丞相是被冤枉的,要麼,就是他還有更厲害的同黨在。”慕容泓微微笑道,“總之在事情還沒水落石出之前,朕不希望後宮生變。皇後有孕在身諸多不便,這管理後宮之事,還是要仰賴太後了。”
片刻之後,慕容瑛目送慕容泓消失在萬壽殿外。
身邊寇蓉給她換上一杯新茶,輕聲道:“奴婢瞧著,這陛下比起剛登基那會兒,改變還是挺大的。”
慕容瑛冷冷一笑:“這些年發生了這許多事,他自知在哀家麵前戴什麼麵具都無用了,懶得再戴也不稀奇。”
慕容泓心裡盤算著事情走到紫宸門前,一時不察差點被裡頭飛奔出來的長安撞個正著。
“見過陛下,奴才告退。”長安停下飛快地行個禮,不等慕容泓開口就又向宮外溜去。
“站住,你著急忙慌的做什麼去?”慕容泓喝住她。
“樹倒猢猻散,奴才逮猢猻去。”長安邊跑邊回頭答話,一副唯恐被人捷足先登的模樣。
慕容泓見狀,又好氣又好笑,怕她撞到東西,遂也不多說,隻揮了揮手放她離開。
後苑,尹蕙出了瓊雪樓,帶著宮女麗香往長秋宮的方向走,卻在花園裡遇上了裴瀅。
“尹姐姐,你這是要去長秋宮向皇後娘娘請安嗎?”裴瀅見了尹蕙,迎上來問。
“嗯,自皇後娘娘有喜後,已免了我們日日去拜見,這三日一次的請安,總不好再懈怠了。”尹蕙道。
“可是,難道姐姐你沒聽說嗎?”裴瀅兔子般小心地看一眼四周,挨近尹蕙道“聽聞丞相今日都被關到廷尉府大牢去了,罪名是謀反。”
尹蕙悚然一驚,問:“真的嗎?你從哪兒聽說的?”
裴瀅道:“我宮裡有個小太監與周婕妤宮裡的小太監是同鄉,就是從他那兒聽說的。這麼大的事,估計宮裡有門道的都聽說了,要不你看,都這個時辰了,怎不見旁人往長秋宮去呢?”
“這……”尹蕙猶疑。
“旁的倒是不怕,就怕連累父兄。”裴瀅小聲道。
“可是,就算是真的,在陛下不曾下令處置之前,她還是皇後,我們去拜見她是應該的。而且前朝的事,我們身在後宮這麼快就做出反應,若是被陛下知道了,恐怕也不會太高興。”尹蕙道。
裴瀅聞言,問:“尹姐姐的意思是,我們佯作不知?”
“嗯,萬一是以訛傳訛呢?”尹蕙道。
“好,我聽尹姐姐的。”裴瀅過來挽住她的胳膊,與她一同往長秋宮的方向走去。
二人剛走到長秋宮之側,便見剛晉了寶林的孔熹真迎麵走來,雙方見過禮後,裴瀅問:“孔姐姐也是來拜見皇後娘娘的嗎?怎的這般快便出來了?”
“是娘娘身邊的秀樾姑娘說皇後娘娘今日身子不適,免了我等的拜見。”孔熹真出身書香世家,言行舉止恪守禮儀,對著比自己位分低的也沒有絲毫怠慢,讓尹裴這兩個在宮裡被人踩慣了的人倒有幾分不習慣。
“原來是這樣,多謝孔姐姐告知。”裴瀅道。
孔熹真對二人禮節性地笑了笑,帶著宮女離開了。
裴瀅回身看著她纖柔嫋娜的背影,忽然問尹蕙:“尹姐姐,你說陛下前夜寵幸她了嗎?”
尹蕙臉一紅,讓隨行的宮女走遠些,輕聲斥責裴瀅:“你又開始嘴上沒把門的了。”
裴瀅噘著嘴道:“再有幾個月我們就入宮兩年了,尹姐姐,你說,我會不會一輩子都得不到陛下的寵幸啊?”
“帝心難測,這哪是我能知道的事。”尹蕙口中這般說,心中卻也不免微微有些晃神,一輩子無寵,一輩子呢。
慈元殿,趙宣宜側臥在美人榻上,見秀樾從外頭進來,問:“都打發了?”
秀樾將給她捶腿的小宮女遣退,自己跪下來一邊動作輕柔地給她捏著腿一邊道:“都打發了,統共也就來了孔寶林,尹選侍和裴選侍三人。”
趙宣宜沉默不語。
“娘娘,您也彆過於憂心了,奴婢聽說,相爺並未認罪,他定是被人陷害冤枉的。您肚子裡還懷著陛下的孩子,您先得保重自己的身子,才能想辦法救相爺啊。”秀樾輕聲勸道。
救父親,她拿什麼救父親?難道用腹中的骨肉去要挾慕容泓?還是用趙合的身世去要挾太後?趙合已經死了,父親都下獄了,慕容泓會讓她這個趙家女兒有機會生下他的骨肉嗎?她什麼籌碼都沒有,除了等死,彆無選擇。
想當初她被選為皇後時,何其榮耀,何其風光,誰能想到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皇帝布的一個局罷了。君權之下,骨肉成泥,什麼夫妻之情,父子之情,全是虛妄。天家無情,原來真的不是說說而已。
她了無生氣地在貴妃椅上躺了一上午。
晌午,秀樾去傳膳,回來後附在她耳邊道:“娘娘,方才家裡傳來消息,說老爺讓帶話給您,叫您好好保重自己,不要管他,他無論如何都會給您和棟少爺留下活路的。老爺還說,您若遇到困難可去找太後商議,當初他因為大爺的事與太後起了齟齬,最近方知那事與太後無涉,太後,您還是可以倚靠的。”
趙宣宜呆了,看著秀樾自語道:“與太後無涉,那與誰有涉?”
秀樾蒙住,訥訥道:“這,奴婢不知啊。”
趙宣宜卻忽然笑了起來,起初隻是輕笑,到後來卻是毫無形象的哈哈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淚。
秀樾看著她那瘋狂的模樣,呆呆地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與誰有涉?還用問嗎?她一直都記得大哥是何事出事的,是慕容泓主張嫡長繼承製,過來試探她態度卻被她耍小聰明擋回去之後,去祭拜母親的路上出的事。因當時慕容泓駁回了父親請立趙合為世子的折子,大哥就出事了,所以她一直以為是太後下的手,卻原來……
她甚至還因為此事試圖讓太後懷疑趙合不是她的親生子以此來報複太後。
好個步步為營的慕容泓,好個算無遺策的慕容泓,好個將人心玩弄於鼓掌的慕容泓!
趙宣宜隻覺自己有生以來,從未這般強烈地憎恨過一個人,恨得她,想與他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