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斜地在萬壽殿的簷角灑下一抹血色,一直流淌到站在廊下的宮女臉上,將她們素白的衣裙都染成了緋色。
聽說慕容泓要過來,郭晴林一早就在萬壽殿階下候著了。
“太後這兩天身體如何了?好些了麼?”慕容泓一邊往殿中走去一邊問。
郭晴林落後他半步,恭敬道:“回陛下的話,太後娘娘調理了大半個月,好多了。下午周夫人來探望太後娘娘,太後娘娘甚是高興,與周夫人一直聊到現在。”
慕容泓腳步一頓,側過臉問他:“哪個周夫人?”
“就是忠義侯的夫人,大司農夫人的妹妹。”郭晴林解釋道。
慕容泓聞言不再多問,直接進入殿中。
慕容瑛一身家常打扮坐在上首,看著倒是真的比月前清減了些,氣色不佳,精神倒還好。
同在殿中的還有一位容長臉的貴婦和一位十六七歲的嬌俏少女。
慕容泓進了殿,先向太後行禮,爾後周夫人劉氏與其女周信芳向慕容泓行禮。禮畢各自落座。
太後先開口,看著慕容泓笑道:“方才你進來之前,周夫人急惶惶地要將她的女兒藏起來,是哀家對她說‘大家都是親戚,往日兵荒馬亂來往不便,不能時常相聚已是遺憾。如今既然連這天下都是我們慕容家的了,也就不必避這個嫌了。況陛下雖然年少,卻是知書達理之人,斷不會對你女兒如何的。’周夫人這才舍得將她女兒留下,與你這位拐了兩道彎的表兄見上一麵。”
慕容泓聞言,清粼粼的目光往周信芳那邊一掃,卻見周信芳也正睜著一雙黑漆漆水靈靈的眸子打量著他。
他唇角勾起新月般的弧度,衝她微微點了點頭,溫柔儒雅道:“那可真是幸會了。”
對麵那十六歲的美貌少女終於有些禁不住的紅著雙頰低下頭去,卻又大著膽子從睫毛底下飛快地偷看慕容泓一眼。
慕容泓眸底春光湧動,也不知是笑是諷。
大司農慕容懷瑾說起來是他的叔叔,可實際上不過是他伯父旁出的庶子而已,與慕容瑛倒是一個爹生的。慕容氏族沒落之時,慕容瑛通過選秀進了宮,慕容懷瑾這位庶出的兄長腦子靈活膽子大,便跟著她一起來盛京混前途。多年摸爬滾打加上後來慕容瑛的扶持,倒也讓他在盛京生根發芽,成了家當了官。
可惜後來起事時慕容瑛本家男丁出息者少沒能崛起,反倒讓慕容淵慕容泓這一支占了先機。
所以慕容瑛與這個周夫人親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要說馥兒(周信芳乳名)這孩子也是時運不佳,剛剛及笄便遇上先帝駕崩,這一耽擱便要耽擱三年。女子這一生大好時光能有幾個三年?依哀家看,就馥兒這品貌,耽擱個兩年也就可以了。陛下你意下如何?”太後看著慕容泓問。
三年國喪,民間確實不可婚嫁,此番卻唯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兩年後慕容泓年滿十八,到可以親政的年齡了。而曆朝曆代一貫的規矩是皇帝成婚了才算成人,才可親政,未成婚的皇帝不管多大都隻能做兒皇帝看待,都需要顧命大臣或者太後代替他行權理政。也就是說,如果慕容泓兩年後想要親政,他必須在親政之前完婚。
屆時能被他納入宮中的女子,從現在算起其實隻有不到兩年的時間需要守孝了。
“姑母見多識廣目光如炬,自是比朕更會看人。對姑母的眼光,朕還是相信的。”慕容泓道。
慕容瑛和周夫人聞言,彼此交換個心照不宣的眼色,顧忌著還在國喪期,也就不再糾纏這兒女婚嫁的話題。
自慕容泓進門慕容瑛就注意到了他身後捧著花瓶的標致太監,這會兒得空了,便問:“這花是帶來給哀家的麼?”
慕容泓側過身看了看呂英手中的花瓶,道:“正是,朕瞧這奴才插花插得彆出心裁,想起姑母素日也愛擺弄花草,便特意帶過來讓您瞧瞧。”
“呈上來。”慕容瑛甚感興趣道。
燕笑過來自呂英手中接了花瓶,放到慕容瑛身旁的桌上,周夫人也湊上去看。
趁著她們兩人在那兒賞花,周信芳又偷偷從睫毛底下偷看對麵的慕容泓一眼。是時慕容泓正側著身子在那兒喝茶,玉瘦的腕子修長的手指,紅潤的唇抿著瓷白的杯沿,從下頜到脖頸曳出一條流暢雋麗的曲線,看得人一陣臉紅心跳。隻覺世間隻怕再沒有比他更精致出塵的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