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僵了僵,臉在胳膊上胡亂一蹭,倔頭倔腦地抬起臉來,以一種挑釁的欲蓋彌彰的姿勢看向慕容泓。
慕容泓看著她明顯有些紅腫濕潤的眼睛,那睫毛都被打濕成一簇一簇的了,還死鴨子嘴硬。
他本想說話,一張嘴卻又咳嗽起來。
長安忙去桌上倒了水來。慕容泓搖搖頭,表示不想喝。長安便又趴在床沿上看著他。
“你哭什麼?就算朕真的駕崩,滿宮之中,你是唯一一個不需要擔心出路的。”慕容泓道。
長安道:“奴才知道。隻不過,出路是一回事,自己想怎樣活著,又是另外一回事。”
慕容泓看著她眉頭輕蹙。
“關於這一點,陛下體會應當比奴才更深才是。您這般步步為營甘冒奇險,不就為了能像您想象中那般活一回嗎?”長安道。
慕容泓雖是身子還極度虛弱,但到底昏迷了兩日,一時也無睡意。聽長安這般說,他倒是沒有反駁,隻問:“你想要如何活著?”
長安垂著眼睫慢慢道:“您是皇帝,奴才是太監,太監是伺候皇帝的,就應該跟在皇帝身邊。當您朱顏綠發青蔥年少,奴才在您身邊;當您春秋鼎盛年富力強,奴才在您身邊;當您白發耄耋垂垂老矣,奴才還在您身邊。平生所願,唯此而已。”
一段話說完,長安自己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不等慕容泓反應便又趴上榻沿,臉枕在自己胳膊上用後腦勺對著慕容泓,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接著道:“當然,這都是後話。這兒也不是奴才想怎樣就能怎樣的地方。但是,您能化險為夷,奴才還是由衷高興的。奴才的親娘都能在饑荒之時拋下奴才自個兒跟著男人跑了,您自己生死未卜之際卻還不忘為奴才安排後路,這份恩情便更顯得彌足珍貴了。”
長安話音落下,兩人都沒再開口,殿中一時寂若無人,連外頭秋風掃過簷角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趴在榻沿的姿勢其實並不舒服,但許是長安真的累了,此時此刻,她滿心都是安逸,安逸得直想睡去。
就在快要沉入夢鄉的刹那間,她隻覺有隻溫暖的手掌輕輕覆在了她的頭頂,耳旁是慕容泓輕若鴻羽卻又重若泰山的聲音:“朕,允你。”
長安靜靜地睜開雙眸,良久,在慕容泓看不到的角度,愧疚地咬住了自己的唇。
第二日,慕容瑛及趙樞鐘慕白等人來甘露殿探望慕容泓時,他已經能靠著迎枕坐起來了。
“禦醫說,朕大約要在床上躺半年,也就是說朕要離朝半年。本來朝中有各位替朕打理政務,朕也沒什麼好不放心的。然則按時間推算,待朕痊愈後再有幾個月便是親政之期,也不宜這般長時間的疏離政務。所以朕的意思是,每日丞相府廷議之後,由王愛卿總結一些大事要務,入宮來向朕彙報,不知各位愛卿意下如何?”慕容泓一邊咳嗽一邊斷斷續續道。
趙樞率先表態,道:“這是應該的,若陛下需要,臣亦可與王大人同來。”
慕容泓道:“丞相日理萬機難有閒暇,此事就不必勞動丞相了。”
趙樞看了王咎一眼,退至一旁。
慕容泓又問鐘慕白:“鐘太尉,近來你可曾去探望過端王?”
鐘慕白拱手道:“回陛下,臣並未親自去探望過,不過端王府每日都有傳信過來,端王一切都好,陛下無需擔心。”
慕容泓點點頭,臉上露出疲乏之色,道:“這兩天諸位卿家日日往宮裡來探望朕,辛苦了。日後非召便不用再來了。都退下,朕有些累了。”
趙樞等人出去後,慕容瑛留在殿內陪著慕容泓坐了一會兒,又細細地向禦醫了解了慕容泓的病情,於是便耽擱了一些時間。
送趙樞等人出去的郭晴林回轉時,恰好長祿從甘露殿出來。
“祿公公,急匆匆的這是要去哪兒啊?”他將拂塵搭在臂彎上,看著長祿問。
長祿忙上前行禮道:“郭公公,奴才奉命去禦藥房看看陛下的藥煎好沒有。”
郭晴林“哦”了一聲表示了解。長祿正待告辭,他忽然又道:“最近祿公公似乎甚少去廣膳房,莫不是不喜殷德這個乾姐夫?”
長祿愣住,不知為何自己的事他卻了如指掌。
“還是,”他向長祿走近幾步,低聲道“殷德這個老家夥欺負你了?”
“啊,沒、沒有。隻是最近陛下食欲不佳,沒什麼想吃的,故而奴才去廣膳房的機會便少了些。”長祿後退一步,有些慌亂地解釋道。
郭晴林輕笑起來,道:“瞧瞧,雜家不過隨口一問罷了,你緊張什麼?”他挺直脊背,端出長信宮太監總管高人一等的氣勢來,道“雜家與你也算投緣,若那老家夥真敢欺負你,來告訴雜家,雜家叫他跪地上給你舔鞋,嗯?”
長祿低著頭道:“多謝郭公公,奴才真是無功受祿受寵若驚。”
郭晴林彆有所指道:“不必如此,多大的寵,你都擔得。”
長祿:“……”
“快去禦藥房,陛下不還等著服藥呢嗎?”郭晴林提醒他道。
長祿回過神來,忙行了個禮,轉身一溜煙地去了。
郭晴林目光興味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紫宸門那頭,才轉身回了甘露殿。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烏梅昨天發文時漏了一章,今天把125章移到124章了,新章在125章。給親們造成不便,請諒解。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