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上爭鋒(1 / 2)

女宦 江南梅萼 7452 字 8個月前

次日一早,天還未大亮。鐘夫人在大群丫鬟小廝的簇擁下心急火燎地趕到鐘家祠堂,進門就看到鐘羨衣衫破爛鮮血淋漓地跪在那兒,鐘夫人腿一軟,差點昏過去,身旁的丫鬟忙扶住了她。

“羨兒!”她撲過去,一邊扶鐘羨起來一邊哭道:“你這傻孩子,他叫你跪一夜你就跪一夜,你這是要娘的命啊!”

鐘羨受了鞭刑,又跪了一夜,身體底子再好也難免臉青唇白的,見母親如此,忙啞著嗓音安慰道:“母親切勿傷心,孩兒沒事。您也不要怪罪父親,是孩兒自己不好,當受此刑。”

“不好?你能有什麼不好?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他要下如此重手?為娘今天定要找他討個是非分明,要我的命直接動手便是,犯不著通過折磨你來折磨我!”鐘夫人一輩子就得了鐘羨這一個兒子,又素來是個優秀聽話的,見他如此,哪能不心疼?真真是打在兒身痛在娘心。

“娘……”

鐘羨正欲勸慰,鐘夫人卻目光一凜,指著周圍的丫鬟奴才罵道:“還有你們這群不長眼的,老爺叫你們不許告訴我你們就不告訴我,也不想想在這府裡,到底是誰管著你們的衣食住行,掌著你們的生死榮辱!少爺若沒事還自罷了,如若不然,看我怎麼發落你們!都愣著做什麼?還不扶少爺回房,去請大夫!”

鐘羨見母親動了真怒,知道除非自己情況好轉,否則她這股氣怕是消不了的,於是便不再試圖相勸,隻配合地回房治療罷了。

與此同時,長樂宮甘露殿,慕容泓已經穿戴停當,坐在鏡前由懌心幫他梳頭。

長安出去了一會兒,回來後便遞給他一隻玉色的荷包,正是以前彤雲臨死之際塞給她的那一隻。

“什麼東西?”慕容泓接了荷包在手,問。

長安討好道:“陛下,這裡麵裝的是糖,但不是錘子糖,是奴才前幾日讓禦藥房配好了材料,拿到甜食房特意讓他們做的。這裡麵有薄荷梨汁川貝母還有一些鎮咳止喘的中藥,待會兒您上朝的時候若是想咳嗽了,就含一片。奴才讓他們將糖片做得很薄,入口即化,不會耽誤您說話。”

“你有心了。”慕容泓看她一眼,道。

“應該的。”長安恭順地退到一旁。

裝扮停當後,眾人將他送至甘露殿前,看著他上了步輦,由劉汾和褚翔及一乾奴才跟著往前朝去了。長安這才回身,收拾好相關物品,再帶上兩名太監,欣欣然出宮往太尉府去探望鐘羨。

宣政殿內,眾臣今日來得格外早,待慕容泓出現時,眾臣已經在殿內等了好一會兒了。

例行參拜後,丞相趙樞領銜奏事,將朱國禎謀反一案的前因後果及眾臣在丞相府數次廷議的結果都向慕容泓彙報一遍,最後道:“陛下龍體抱恙,臣等本不該以政事相擾,隻是茲事體大,幾次廷議都商量不出一個一致認可的決策來,故而不得不請陛下親自裁度。”

慕容泓病了許久體虛氣弱,斜倚在龍椅上就如一枝營養不良蒼白脆弱的嬌花。聽完趙樞的奏報,他將清澈卻無力的目光投向鐘慕白,道:“聽丞相之言,半數以上的朝官都同意出兵討伐逆賊朱國禎,然即便如此,也抵不過太尉你這個掌管舉**事的武官之首的一句反對。鐘太尉,朕,要知道你反對出兵的原因。”

趙樞見慕容泓這次沒拉王咎這個老滑頭出來牽線搭橋,而是將矛頭直指鐘慕白,忍不住心中得意,冷眼看著鐘慕白如何作答,抑或,像在廷議上一般,不屑作答。

鐘慕白在眾人矚目下拱手一禮,答道:“陛下,臣不同意出兵雲州,是因為出兵必敗。即便僥幸取勝,付出的代價,恐怕也是陛下絕不願意看到的。”

“太尉大人說這話是把旁人都當成傻子了麼?”鐘慕白話音方落,尚書仆射便道,“雲州不過區區八萬兵,我大龑京軍就有三十萬,更遑論各州各郡的駐兵加起來近百萬。如此兵力,居然收拾不了一個小小的雲州,難不成雲州的兵將都是萬中選一,人人都有以一敵百的本事不成?”

“京軍雖有三十萬不假,但荊益二州賊患未平,為保盛京平安,最多隻能撥出十萬京軍前去討賊。盛京與雲州相隔數千裡之遙,一旦大軍開動,且不說這一路上因地勢險阻水土不服可能造成的兵士傷亡及糧草損耗,就算大軍順利地開至雲州,必也是人困馬乏,而對方卻以逸待勞。在此種情況下,我軍戰勝的可能性能有多少?退一步講,就算到了雲州我軍依然戰力不減,但對方隻需堅壁清野固守不出,我軍又能與對方耗多久?”鐘慕白道。

“太尉此言差矣。若是朝廷決定發兵雲州,儘可讓潭州刺史王滸打頭陣,一方麵消耗雲州的兵力,一方麵也能確保朝廷能以壓倒性的優勢贏得這場戰爭。”諫議大夫道。

“讓王滸打頭陣?若贏燁趁機攻打夔州怎麼辦?夔州與潭州加起來隻有十六萬兵馬,而贏燁擁兵二十萬,如果潭州刺史王滸因為奉命攻打雲州而無法回援夔州,我可以擔保,用不了半個月,贏燁就能攻下夔州。”鐘慕白回身瞥了眼諫議大夫。

“太尉彆忘了,兗州刺史劉璋手裡也有十萬兵馬。若贏燁敢發兵攻打夔州,劉璋就可發兵攻打益州,到時候兩麵夾擊,贏燁腹背受敵,或可一舉殲滅這個心腹大患也不一定。”趙樞道。

“腹背受敵?哼!贏燁隻要發兵攻打夔州,就會放棄荊益二州。以他的驍勇善戰,待劉璋徹底占領荊益二州時,夔潭二州早已儘歸他所有。而一旦他占領了夔潭二州,與朱國禎做了鄰居,這二人為了壯大聲勢,定會結盟。屆時,他進可攻打我大龑,退可直接退至海上,再要滅他,比之現在恐要難上百倍。”

“聽太尉此言,仿佛我大龑的郡國兵除了紙糊的便是擺著看的。贏燁若進攻夔潭二州,難道我們就不能讓福州刺史發兵應援麼?”尚書仆射道。

鐘慕白抬頭看了眼正在掩著唇低低咳嗽的慕容泓,慢條斯理道:“福州刺史陳寶琛乃是盤踞福州數百年的世家豪族陳氏的族長,當年他以‘陳家兵不為天下戰’為條件與先帝簽訂了歸降文書。不知何大人有多大的麵子,能說動他來應援我軍討伐逆賊?”

尚書仆射不過是個秩俸六百石的文官,哪裡知道這些內情?被鐘慕白一頓搶白登時麵紅耳赤,強辯道:“咱們這些人都是未上過戰場的,個中是非曲直,還不是由得太尉你一張嘴說!”

“既然沒上過戰場,就彆妄議用兵之事!”鐘慕白冷聲道。

“既然鐘太尉堅決反對用兵雲州,那你倒是說說看,朱國禎謀逆一事,到底該怎麼辦?”尚書仆射與他杠上了。

鐘慕白抬起下頜道:“太尉掌舉國兵事,兵事之外,那便是你們文臣的事了,問我作甚?”

“你——!”尚書仆射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轉而向慕容泓拱手道:“陛下,自朱國禎謀反以來,丞相與臣等為求一平叛良策,夙興夜寐殫精竭慮。而鐘太尉位高權重卻不思為國儘忠,為保自己不損一兵一卒,極力反對臣等的建議。此情此景之下,臣有理由相信太尉鐘慕白之所以會反對出兵討伐雲州,乃是為了保全實力擁兵自重,更是想借此事在滿朝文武百官麵前,在陛下麵前,在舉**民麵前立威!身居高位卻為一己之私不惜禍國殃民敗壞朝綱,其心可誅啊陛下!”

慕容泓咳得有些厲害,尚書仆射話音落下,他剛含了一片止咳糖在口中,於是便沒有及時答話。

鐘慕白卻在此時忽然轉身,越過眾臣徑直走到尚書仆射麵前,以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慕容泓的目光。

鐘慕白乃是久經沙場的老將,麵色一冷目光凜冽,那股子殺伐之氣便無所收斂,凜凜地逼得人汗毛倒豎。

尚書仆射不自覺地後退一步,想起眾目睽睽之下自己絕不能失了氣勢,以免今後遭人恥笑,於是便又挺直了腰杆道:“鐘慕白,你的太尉之位或許鎮得住尚書仆射,但鎮不住我何增這顆忠君之心。你以為先帝龍馭賓天,新帝年幼寡弱,滿朝文武便得任你魚肉?那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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