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見了?”慕容泓似乎對這一消息並不感到吃驚,無論是語氣還是神色都淡淡的。
“是。”長安道。
“說給朕聽聽。”
長安便將今日之事的來龍去脈給他講了一遍。
聽到長祿帶給她一本記著前朝後宮瑣事的冊子時,慕容泓原本在書頁上遊移的目光猛的一頓,但也沒插話。直到長安說完了整件事,他才問:“那冊子上到底記了些什麼你可還記得?”
長安蹙著眉頭道:“都是後宮嬪妃之間爾虞我詐互相陷害的事,很瑣碎。奴才瞧著與眼下無關,也沒刻意去記。”
“那你可知記的是哪一年的事?”慕容泓再問。
長安搖頭,道:“那冊子上並未寫年份,隻有月份,是從那一年的六月一號,記到當年的十一月二十三號。”
“朕要看到這本冊子。”慕容泓忽然合上書道。
長安愣了一下,道:“若那冊子上真有什麼秘密,長祿此舉已是打草驚蛇,郭晴林說不定已將它毀了。”
“你錯了,如果他能毀了這冊子,他就用不著殺人了。冊子是物證,隻要一毀,旁人說什麼都是空口無憑,他為什麼還要殺人呢?那是他保命的東西,毀不得的。”慕容泓道。
“奴才不明白,如果冊子上記載的主人是指太後,東秦已經亡了,就算太後之前做過再多傷天害理之事,如今也不會有人與她清算啊。若那冊子上記載的主人不是太後,那就更無意義了。”長安不解道。
慕容泓看著她,道:“你不明白,那是因為你不知道,朕的父親,就死在東秦宮中。不管東秦宮中曾發生過多少事,與現在有關的,可以拿來保命的,唯有這一件事而已。至少,於朕而言,誰能告訴朕當年朕父親之死的真相,何止保命,朕願意給他高官厚祿,保他一世榮華。”
他看著遠處牆角的燈盞,目光放得悠遠:“父親去世時,朕隻有三歲。在兄長駕崩之前,朕對父親的死因從未有過疑慮,朕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朕絕對相信朕的兄長。可是自兄長駕崩始,朕對他的死,連帶的對當年朕父親的死,都產生了懷疑。”
說到此處,他收回目光,看著長安低聲道:“殺人很簡單,但朕現在要的是真相。這些朕至親的人到底是如何死的,為什麼會死?真相一日未明,朕死也不會瞑目。”
“這些就是您深藏於心的秘密,也是您為了試探太後與丞相等人,不惜一次次地以自己為餌的原因?”長安也看著他道。
慕容泓並沒有回答她。
這樣的話很難分辨真假,但長安就權且當它是真的。她低下頭道:“冊子暫時肯定是很難拿到了,不過這個冊子真正的主人是誰倒是可以先打聽一下,東秦後宮的事,劉汾應該會知道。”此番是她太過自信了,能被郭晴林藏起來的東西,想想也不可能毫無價值。她看不出所以然時,就該拿來給慕容泓過目的。如今非但沒能得到冊子裡記錄的秘密,反而還害長祿白白丟了性命。思之真是後悔不迭。
慕容泓看她幾眼,問:“你很難過?”
怎麼能不難過?她與長祿在來京的路上坐的就是同一輛馬車,一個屋簷下住過,一個鍋裡吃過飯,一個殿裡當過差。人活著的時候不覺著有什麼,死了之後,平素的那些好倒都鮮明曆曆恍若昨日一般。他從萍兒那裡得了好吃的分給她和長福時那明明驕傲卻強做無所謂的模樣,他盤著腿坐在炕上跟他們講他家那個小山村裡各種趣事笑過之後總帶著一點傷感的模樣,吩咐他辦事時他二話不說機靈乖巧的模樣,甚至那次三人因為吃了烤鴨被慕容泓嫌棄,在殿前一起被罰倒立的情景,如今想來都覺著溫馨得很。
她明明可以阻止這一場悲劇發生的,隻要當初她同意插手萍兒之事,他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長安正傷感,下頜卻被人抬了起來。她抬眸,迎上慕容泓那如秋水明麗卻也如秋水冰涼的目光。
“他至死都沒有出賣你,你卻對他見死不救,所以良心上過不去了?”慕容泓微微笑,那笑容雖豔,卻一點都不暖,“不是說要始終站在朕的左右麼?如果是這樣的心性,你可做不到這一點。”
“如果有一日鐘羨為您而死,您能做到心中毫無波瀾麼?”長安問。
“當然。”慕容泓不假思索,“若是必要,朕甚至可以親手殺他。”
長安沒吱聲,因為她知道他的確做得到。他可以眼睛眨也不眨地殺了從小一起長大的鐘羨,但鐘羨永遠不會殺他,不管他是不是皇帝。這本身就與地位和身份無關,這是人心與人心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