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你(1 / 2)

女宦 江南梅萼 8582 字 10個月前

聽說閆旭川和郭晴林來了,慕容泓笑意一斂,眼神如魚入深淵般瞬間沉靜下來。不用任何言語與動作的加持,整個人的氣質與方才便截然不同。

看著他這不動聲色不露痕跡的變化,長安腦中忽然很無厘頭地冒出一個想法來,這個想法便是:她看過他最溫柔的模樣。但轉瞬便覺著自己會冒出這樣的想法實在是荒謬得很,不就咬了下貓耳朵麼?將來他有了後妃之後,對人的那種溫柔,便不是她所能體會的了。

“宣他們進來。”慕容泓道。

閆旭川與郭晴林兩人進了內殿,向慕容泓行禮。

慕容泓道:“閆衛尉這是向朕複命來了?”

閆旭川拱手道:“回陛下,正是。長祿的屍首已於後苑雲光閣後的枯井中被發現,凶手亦抓獲了。”

“哦?是什麼人啊?”慕容泓伸手搔著愛魚的下頜,眉眼不抬地問。

“是長信宮的一名內侍。通過審問得知,這名內侍一直在郭公公手下當差,因為機靈會辦事,頗受郭公公的器重。然而最近見郭公公似乎更看重長祿,他由妒生恨,借故將長祿騙至雲光閣後將其勒死,又將屍體投於井下。本以為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誰料宮中人多眼雜,雖不曾有人親眼見他殺了長祿,但那日長祿與他一起同行卻是有人看到的。故而微臣一番追查,很快便查明了此案的來龍去脈。”閆旭川道。

他身旁的郭晴林跪下道:“陛下,人雖非是奴才所殺,但此案到底是因奴才而起。所以奴才特來向陛下請罪,請陛下降罪。”

慕容泓眸光悠悠地朝他那兒一晃,道:“比起降罪於你,朕更好奇的是,你是長信宮的首領太監,如何就器重起朕這長樂宮的人來了?”

郭晴林埋著頭道:“不瞞陛下,隻因長祿長相神似奴才入宮前家中的幼弟,故而奴才第一次見他便覺十分親切。奴才原本隻想在他身上寄托一下對幼弟的思念之情,孰料無意之中竟然害了他的性命。奴才也是痛心疾首悔不當初。”

長安在一旁冷眼看著郭晴林睜眼說瞎話。要說在宮裡能出人頭地的,果然都是人精,說瞎話也就罷了,那臉上的表情也是配合得天-衣無縫恰到好處,便是心中清楚他是在做戲,表麵上竟也挑不出半分錯處來。

“如此說來,此案起因在你郭晴林身上,結束在你郭晴林手下的內侍身上,那朕如何確定,那內侍不是代你郭晴林受過呢?朕雖非在宮中長大,曆朝曆代的正史野史卻看了不少,對於你們這些宮中內侍的伎倆,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閆旭川。”

閆旭川道:“微臣在。”

“此案是你經手審理,確無可疑之處?”慕容泓問。

閆旭川道:“目前看來,人證物證俱全,拋屍之地與長祿的死狀與凶手供述均對得上,暫無疑點。”

“你敢用你的官職為此案擔保否?”慕容泓忽然盯住他道。

閆旭川一愣。

慕容泓看著他的目光猶如擱在勃頸上的利刃一般,他甚至都可以感覺到皮膚上那一線危險的冰涼。此刻但凡他敢有絲毫猶豫,那利刃必將順勢而下,讓他連轉圜的餘地都沒有。是以他俯首道:“臣願以臣的官職擔保。”

“甚好。如今長祿的屍身在何處?”慕容泓收回目光,繼續撫弄愛魚。

“回陛下,眼下長祿的屍身正停在掖庭局裡。”閆旭川道。

“後續如何處理?”

“宮裡的規矩不是因獲罪身亡的宮女內侍,其屍身可由其家人帶回安葬,若無家人的,則運至城外的亂葬崗埋了。微臣已經查過了,長祿家中尚有兩位兄長,但因其家鄉離盛京甚遠,循例會將他先行火化,骨灰存放於宮外的蓮溪寺中,待其家人到京,再交由他們帶走。”閆旭川道。

慕容泓點頭,道:“那就這麼辦。”

閆旭川與郭晴林聞言,正要告退,長安忽然道:“閆大人,您的手下在長祿房中搜走的一百二十二兩銀子還請儘快歸還。死的人固然已經死了,活著的人總歸還是要活下去的。雜家與長祿好歹相識一場,這筆銀子,雜家無論如何也要確保會交到他家人手中。”

閆旭川並不知底下人到底從長祿房中拿走了多少銀子,此等情況下自然也沒有不答應的道理,於是道:“待微臣回去問明下屬,自當歸還。”

眼看兩人出了甘露殿,長安湊到榻旁,樂不可支道:“陛下使得好一手離間計。”雖不曾借機揭穿發落了郭晴林,但這般處置,恰如那鈍刀子割肉一般,遠比一刀穿心來得更痛苦和磨人。

愛魚四腳朝天地求慕容泓摸肚子,慕容泓一邊給它摸一邊道:“朕如何使離間計了?”

長安蔫兒壞蔫兒壞地笑著,道:“這為了顧全太後的麵子利用職務之便幫郭晴林脫罪,與用自己的官職為郭晴林的清白作擔保,這可完全是兩碼事。陛下這一招使出去,隻要陳佟不死,閆郭二人必生嫌隙。若是郭晴林為了永絕後患殺了陳佟,那就無異於自斷一臂。就更彆提陳佟一旦聽到風聲,為了自保,很可能來投靠我們。反正您怎麼都不虧。”

慕容泓捏著愛魚毛絨絨肉呼呼的前爪,側過臉看著長安道:“朕此舉的最終目的你為何不說?”

長安偏首:“最終目的?”

“憑你的腦子不該看不出來。”慕容泓道。

長安瞬間心領神會,卻故意裝傻:“……奴才愚鈍,還請陛下明示。”

慕容泓垂眸看著愛魚爪子上粉色三葉型的肉墊,語氣淡然道:“保護你。隻有讓他們知道動了甘露殿的人就會遺禍無窮,他們才能牢記教訓下不為例。”

慕容泓說完,不聞長安吱聲,便側過臉看了她一眼。卻見那廝雙手捂著臉,隻右手指縫微開,露出一顆烏黑湛亮的眼珠子看著他忸怩道:“陛下,您好肉麻!”

慕容泓本來還不覺得有什麼,被她這麼一說,倒覺著自己方才的話似乎真有點那什麼一般。當即雙頰一紅惱羞成怒,隨手抓起枕頭便朝榻邊那不知好歹的奴才砸了過去。

過了幾天,太尉府秋暝居。

鐘羨一早起了床,本想去院子裡練一套劍法,擺了幾個架勢後發現背部未褪的傷痂處還隱隱作痛,便未再勉強。

回房用過早飯,他一轉身,發現收拾他床鋪的丫鬟正要把一本書放回書架,當即走過去道:“把書給我。”

丫鬟忙恭恭敬敬地將書遞到他手裡。

鐘羨拿了《笑府》在手,自祠堂那夜之後,他一直心情低落,沒想到最難熬的日子,居然全靠這平素他不屑一顧的雜書幫他調劑心情。

想起送這本書給他的人,自然而然便想起了那人送的另一本冊子。他想著這幾日母親日日來看他,如今他能下床了,也該去向母親請安才是,不若將長安帶來的冊子一並抄好了帶去,也好哄母親高興。

如是想著,他便找了長安寫的那本冊子出來,令丫鬟磨了墨,端坐在書桌後開始抄書。

長安字體之難看,實在是他平生僅見,所幸字如其人,張牙舞爪的,看久了倒也品出幾分不同流俗自成一格的可愛來。

另外她的錯字也實在太多了,短短一頁他就能給她勾出四五個來,都耐心地用筆圈了,然後將正確的字寫在旁邊的留白處。

要說一個人要是個性鮮明的話,那她對旁人潛移默化的影響真的是不可忽視的。就如鐘羨此刻看著那些於旁人而言不過是普通描寫與對話的句子,腦海中卻不由的浮現出長安說這些話時的表情與動作,每每忍俊不禁,卻還意識不到自己一邊抄書一邊笑到底有多不同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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