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看著他破得露出三根腳趾的布鞋,道:“這一路過來吃了很多苦,大哥為何沒來?”話剛出口便後悔了,隔了這麼幾個月才來到盛京,又是這副模樣,八成是沒有盤纏一邊趕路一邊討飯過來的。這種情況下,又何必多一個人一起受苦呢?
“大哥去年七月裡就病死了。你、你是……”長祿的二哥囁嚅著開口。
“我是與二寶一起當過差的。”乍聞王家大哥也已病死,長安心中有一瞬悲惘。所以說沒體驗過親情有沒體驗過親情的好處,至少不必承受失去親人的痛苦。
王家二哥眼中泛起淚花,問:“二寶他、他是怎麼……”
“也是病死的。”長安接話道。
王家二哥抽泣著抬起袖子來擦眼睛。
“既然來了寺裡,就去拜下菩薩。”長安側過身,“二寶的骨灰已經派人去取了,應該待會兒就來。”
“我付不起香油錢。”王家二哥局促道。
長安道:“不用你出。”
兩人出了門向大雄寶殿走去。
“對了,二寶既然行三,為什麼會取名叫二寶呢?”長安忽然問。
王家二哥道:“我大哥叫王招財,我叫王進寶,後來有了老三,爹就給取名叫二寶了。”
“原來如此。”至此,長安才確定此人確是長祿的二哥。
兩人堪堪走到大雄寶殿右側,後頭忽嘻嘻哈哈地跑來一女子,口中道:“放風箏,放風箏,秋君哥哥,放風箏咯。”
長安一抬眸,便見一女尼牽著風箏跑到前頭去了,還回過頭對她擠眉弄眼地笑,道:“你看我的風箏飛得高不高呀?”
長安瞧這女尼似乎精神有些問題,正疑惑,後頭又追來兩個小尼姑,其中一個連連喊著:“淨蓮,快站住!師父說不能到這裡來玩的。”兩人經過長安身邊時,匆匆行了個佛禮,便接著追了過去。
那淨蓮見有人追她,愈發開心,一邊跑一邊頻頻回頭笑。
今日天氣不錯,天和氣清萬裡無雲,長安伸手在額上搭了個涼棚,仰頭看著天上那隻風箏。
那淨蓮一回頭,卻忽然停了下來。
“秋君哥哥,秋君哥哥!”她將手中線圈一扔,抬步就向長安這邊跑來。
“淨蓮,你認錯人了,這哪兒有什麼秋君哥哥?”兩名小尼姑忙一左一右挾住她的胳膊,試圖強行將她帶走。
“放開我!那明明是秋君哥哥,秋君哥哥來看我了!秋君哥哥來帶我回家了!”淨蓮激動地掙紮著,見掙不開兩名小尼姑的挾製,一陣歇斯底裡的尖叫過後,居然扭頭就去咬旁邊小尼姑的耳朵。
小尼姑顯然早防著她有這一手,緊急關頭慌忙放開她的胳膊往旁邊退了一步,這才沒被她咬到。
淨蓮見這一招有效,又對另外一邊的小尼姑如法炮製。成功掙脫兩名小尼姑的控製後,她撒腿就向長安這邊狂奔而來。
長安方才見這女尼看著這邊叫什麼“秋君哥哥”,並不知她到底在叫誰?如今見她竟然是奔著自己來的,正想躲,一轉身卻與木呆呆的王進寶撞了個正著。
就耽誤了這麼一會兒工夫,那淨蓮便已跑到近前,從身後一把抱住長安高興道:“秋君哥哥,我就知道你不會騙我的,你一定會來帶我回家的!我們這就回家好不好,好不好?”
“呀呀,這位師太,有話好說,我不是你的什麼秋君哥哥,你先放開我好不好?”被一個隨時會咬人的精神病患者抱著,縱然長安自覺膽大,也有些承受不住。
淨蓮動作一頓,放開長安將她扯得轉過身來,質問:“你明明就是秋君哥哥,為什麼不承認?你終究還是嫌棄我做過妃子,伺候過彆的男人是不是?可你明知道那不是我自願的!既然你嫌棄我,為什麼又來找我?我恨你,我恨你!”
她一邊喊叫一邊大哭一邊撕扯自己的頭發,那瘋狂的模樣驚得長安倒退兩步,唯恐她撲過來咬她一口。
好在這時趕來四個孔武有力的女尼,抓住那淨蓮將她強行帶走了。
“對不住安公公,寺人看管不嚴,驚著您了。”一位四十左右的女尼上來向長安賠罪。
長安笑笑道:“無事。隻不過,師太,這遁入空門之人,青燈古佛修身養性,該是最六根清淨與世無爭的,怎麼還瘋了?”
女尼道:“安公公有所不知,這淨蓮送來蓮溪寺時便是這般模樣,並非入了佛門才變成這般模樣的。”
“哦,想不到我佛慈悲,竟連瘋癲之人也收,那吃不飽穿不暖的窮苦之人定然也是來者不拒了。如此這寺中竟還未人滿為患,倒是奇事。”長安道。
女尼道:“安公公開玩笑了,這蓮溪寺是皇家寺院,原本就是為了收容宮裡頭被廢或受罰的嬪妃,抑或老弱病殘無家可歸的宮女而設的,裡頭人出不去,外頭的人自然也進不來。”
長安了然:“原來如此。”
辭彆女尼之後,長安帶著王進寶來到大雄寶殿前,對他道:“你進去拜。”
王進寶跨入門檻,回身看著站在門外的長安問:“安公公,你不進來拜拜嗎?”
長安看著殿中慈眉善目的彌勒佛,腦海中閃過長祿被勒死時那漲成紫紅色的臉,道:“我不配。”神佛,她是不信的,懺悔,她亦不屑。明知今後還會犯下更多罪孽,又何必在人前惺惺作態呢。
王二寶拜佛進香時,她就站在殿前回想方才那淨蓮為何會突然將她認作什麼“秋君哥哥”。她第一次跑過她身側時曾回過頭來看到了她的臉,但當時她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由此可見,淨蓮將她認錯,並非是因為她的長相。
那會是因為什麼?
長安想起淨蓮最後一次回頭時自己的動作,手在額上搭了個涼棚,仰頭向天上看。
難道是因為這個姿勢?但這個姿勢似乎也不具備什麼特殊性。
長安重複了一遍當時的動作,無意間看到因為抬手的姿勢袖子滑了下來,露出了她的手腕。手腕內側三寸處在粹園紮破的傷口血痂還未脫落,在她白皙的皮膚上顯得猶為醒目。
她凝視著自己手腕上的血痂,腦海中一段因為細枝末節微不足道而已然模糊的記憶在她的竭力回想中一點一滴地清晰起來。
最終,當那副場景恍若昨日一般完完整整清清楚楚地呈現在她的腦海中時,她眯著眼緩緩笑了起來,心道: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算是亞洲尺碼^_^(聽不懂的親千萬彆深究)
長祿原名王二寶,開頭幾章就交代了。還有最後這一幕,前頭也有相關伏筆,不過估計能想起來的親屈指可數/(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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