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2 / 2)

女宦 江南梅萼 10978 字 10個月前

尹蕙本想說兄妹之間談何尊卑,但顧忌身邊人多眼雜,到底是生生忍住,將尹衡迎入樓中。

宮女為兄妹二人上好茶後,尹蕙便對左右道:“你們都且退下。”

屋裡伺候的人退乾淨後,尹蕙再忍不住滿眶熱淚,抽出帕子低聲抽噎起來。

“二哥難得來一次,你怎倒還哭上了?在宮裡受委屈了?”尹衡放下茶杯問。

尹蕙搖頭,用帕子勉力掖乾淚痕道:“便是至親骨肉難得相見,這才難過。爹娘身子還好嗎?家中一切可好?”

尹衡道:“托你的福,自爹得了爵位,家中境況說是蒸蒸日盛也不為過,爹娘身邊都多添了伺候的人,二老均康健得很,你不必擔心。”言訖他抬眸看了看四周,歎道:“倒是你這裡,地處偏僻樓宇破敗,看著委實讓人不放心呐。”

尹蕙忙道:“爺娘都好我便安心了,二哥你也不必操心我,自升了才人位分後,太後本想為我換住所的,是我自己貪圖這裡安靜清幽,婉拒了。後來又說要給我修繕樓宇,如今外頭又是打仗又是鬨災的,我怎好意思讓陛下把銀子浪費在這上頭,便也謝絕了。”

“你懂事知禮,這是好事,但太過修身謹行,難免就會苦了自己。不過妹妹你眼光卻是不錯,陶行妹很快就要被冊立為後了,二哥知道你與她交情不錯,這把冷灶委實是燒得極妙。”尹衡道。

尹蕙呆滯:“陶婕妤……要做皇後了?”

“是啊,想不到。兗州戰敗,征北將軍戰死沙場,陛下正值用兵之際,後位空懸,她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她新近喪父,必然心情悲痛,妹妹你得空可多去安慰相陪。”

尹蕙不知自己心裡為何有些亂,訥訥道:“便是二哥不說,我也會儘我所能勸慰她的,而且我與她相交,也是性情相投之故,並非是二哥你說的……燒冷灶。”

尹衡看著她,道:“你身為宮妃,既不邀寵,也不獻媚,與旁人相交也隻因個性情相投,那二哥問你,你進宮圖什麼?難道就圖在這偏僻清幽之地寂寞一生孤獨終老?若如此,當初何必進宮?便是在外頭,二哥也有法子讓你得嫁如意郎君,夫妻恩愛兒女繞膝,一輩子幸福美滿。”

尹蕙低頭不語。

“當初爹娘欲讓你裝病逃過選秀,是你執意要來,如此執著,你總得有所圖。這裡沒有旁人,你告訴二哥,你圖的是什麼?”尹衡循循善誘。

“……二哥,你彆再問了。”尹蕙手指緊緊絞著帕子,側過身去。

“好,二哥不問。二哥不日就要作為大龑使者前往兗州,說不定今日便是你我兄妹此生最後一次相見,二哥縱知道再多,又有何用呢?”尹衡幽幽道。

尹蕙猛然回過身來,看著尹衡,嘴張合半天,問出一句:“為何是你啊?”

“是我自己拜托姚丞相在陛下麵前舉薦我的。”

尹蕙:“……為什麼?”

尹衡看著自己的妹妹,道:“粹園你替陛下擋了一箭,咱家因此得了個爵位,外頭人人都說咱爹生了個好女兒,願用性命光耀門楣。你知道二哥怎麼想?二哥就想著,二哥的這個在家連下人殺雞都不敢直視的妹妹,到底對陛下有多重的情多濃的意,才敢在那般情況之下撲過去為他擋箭?”

尹蕙心思驀然被戳破,雙頰一陣紅一陣白的。

“多可憐啊,隻不過是愛重一個人,我這個傻妹妹,居然隻會用性命去換。可是即便做到如此了,還是沒有用啊,當初趙氏做皇後,並非是因為陛下喜歡她,如今陶行妹做皇後,也不是因為陛下喜歡她。她們,都是被自己身後家族的力量托上後位的。二哥也想給你這樣的力量,所以彆人不敢做的事,我做,彆人不敢去的地方,我去。二哥的起點太低,需得比彆人更努力更拚命才行,但是為著你,二哥願意。”

尹蕙眼中剛剛消退的淚意又湧了上來,又急又慌道:“二哥,你不必如此,真的,我從來也未奢望過那個位置啊。隻要爹娘,你和大哥都好好的,我彆無所求了。”

“將心比心,爹娘大哥和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就算不奢望那個位置,你總得給自己找個依靠?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你如今人在深宮,父親你是靠不到了,陛下可以做你的依靠,但他終究不是你一個人的依靠,餘下的,隻有孩子了。無論如何,你總得有個孩子,不管受不受寵,後半生才算真正有了著落。你作為宮妃,為陛下誕育子嗣開枝散葉,本就是你的職責所在,二哥的這個願望,不算過分?”尹衡言語間頗有些苦口婆心的味道。

尹蕙心中有苦難言。她如此鐘情陛下,若能為他誕育子嗣,她豈會不願?可是……可是她覺著自己不配。在他麵前,她自慚形穢還來不及,何談邀寵獻媚?

尹衡見她還是一副想不開的模樣,明白人的心性也不可能一夕改變,不宜逼她太甚,於是止住話頭,與她聊了些旁的。

待到臨走之前,他又有些憂心忡忡地道:“方才我去天祿閣拜見陛下時,見他神思倦怠麵色憔悴,比上次我見到他時消瘦了不少,身邊也沒個知冷知熱的人仔細伺候著,實在令人憂心呐!但願陶婕妤能比趙氏稱職,知道好生照顧陛下。”

尹蕙:“……”

“二哥你就放心,陶婕妤對陛下的關切之心,比之你我隻多不少的。”她低聲道。

見她如此,尹衡實在是無話可說,歎口氣走了。

且不說宮裡如何為陶行妹安排封妃立後之事,長安帶著人馬一路向南,天氣漸暖,道路兩側風光漸好,倒是將她的心情也帶得好了起來。

過了幾郡,她身後的隊伍比離開孤山郡時又擴大了三倍不止,如今她一上路,隨行隊伍從頭至尾得有六七裡長,嚴重拖慢了她的行程。這還是隊伍無節製擴大所帶來的問題之一,更大的問題是,離盛京越遠,路上所遇的流民便越多。這些流民與流寇隻一字之差,她雖極力用吃飽穿暖來誘惑招攬這些流民歸入隊伍,但一路上還是免不了頻受流寇滋擾。隊伍過長,龍霜一心隻在保護她的安全上,難免顧頭不顧尾,護衛人手嚴重缺乏。

這日,一行來到東崗郡與普陽郡的邊界,東崗郡都尉策馬來到長安的馬車旁,向她稟道:“千歲,屬下隻能護送您到此地了,前麵便是普陽郡,過了普陽郡,便是揚州地界了,千歲一路珍重。”

長安隔著車窗頷首道:“有勞王都尉了。”

自紀平之後,後頭這些州郡的都尉果然都自覺得很,迎來送往的,那殷勤勁兒比青樓迎客的粉頭都要高上三分。

王都尉帶著人回轉之後,長安鑽出馬車,站在車轅上眯著眼遠眺前方。

過了這麼些日子,她早拆了臉上包紮傷口的布條,那條血痂未退的傷口即便已經拆了線,在那白皙光滑的臉上看起來依然觸目驚心得很。

龍霜早已接到了褚翔的回信,近來看著長安臉上這道傷很有些惴惴不安,三天兩頭地抓著姚金杏問到底有無辦法讓傷口愈合得好些,留疤不那麼明顯。即便完全不懂醫術,但她也知曉,這麼長的創麵,要想完全不留疤痕那是不可能的。

長安倒似很少留意這道傷疤,偶爾笑起來牽扯到了,才會略皺一皺眉頭。

“普陽郡的都尉並未來迎接咱們?”長安遠眺了片刻,問一旁的龍霜。

龍霜忙收斂思緒,答道:“斥候剛剛來報,往前二十裡仍不見普陽郡官兵,想來是不會來了。”

“夠膽!通知下去,就地休息造飯,用過午飯後,繼續上路。”長安道。

自孤山郡後,她都會在出發之前派人給下一個郡發去募捐榜,與薛紅藥的尋人啟事一同貼在郡衙前頭的告示榜上,一來是讓榜上有名者有個準備,二來,也等於變相地提醒當地郡衙派人到邊界處迎她。連著經過幾個郡都十分順利,到底是碰上了這麼個愛出幺蛾子的。

片刻之後,長安大腿翹二腿的坐在龍霜他們臨時搭建出來的涼棚裡,手裡翻著與普陽郡有關的資料,忽道:“哎喲,原來聞名遐邇的百花洲,就在這個普陽郡啊!”

“何謂百花洲?”龍霜見長安神情曖昧,好奇問道。

圓圓忙湊過來興致勃勃道:“我知道我知道,那可是整個江南地區最大的銷金窟……之一。”

長安斜眼看她:“知道便知道了,你這般興奮卻是為何?”

圓圓做垂涎三尺狀:“聽說百花洲除了姑娘個個貌若天仙之外,還有十八樣彆處吃不著的美味佳肴。爺,你會帶奴婢去吃?”

“自然,爺的性子,你還不清楚麼?”

“清楚清楚,風過留痕雁過拔毛嘛!”

“就你會說!”長安卷起手中冊子去敲她的額頭,主仆倆正鬨著呢,忽聽外頭兵士一聲斷喝:“什麼人?!”

龍霜心頭一凜,轉身出了涼棚,卻見官道上一名三十多歲背負長劍頭發花白落拓不羈的男子懶洋洋地跨著一匹馬,無視將他團團圍住的十幾名士兵,目光毫無焦距的也不知在跟誰自報家門:“衛崇。”

龍霜側過臉看向已經來到她身邊的長安,問:“千歲,這位,您認識嗎?”

長安道:“認識,有仇,龍霜,給我揍他!”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昨天剁手欠下的更新今天補上了啊,就是還未檢查錯字,待會兒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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