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到底為何派你出來巡鹽?”他在一株柳樹下停下,問她。
“去年年底宮中發生了一些事,有證據證明擾亂鹽務造成鹽荒的罪魁禍首可能與羅泰一幫人有關。你知道調查這些事情是我內衛司的本職,朝中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們。派我出來,比之派遣旁人,至少能多個知彼的便利。”長安道。
“隻是因為這個?”鐘羨有些難以置信,“前幾任巡鹽使死的死傷的傷,陛下該知道此事有多凶險……”
“正是因為凶險,知彼這一點才顯得尤為重要啊,否則殺雞焉用牛刀呢?”長安笑道。
鐘羨還想說話,長安搶在前頭道:“彆再說我了,左右都已經出來了,福州也派了陳若霖來接我,後麵這一路應當不會再出什麼岔子。倒是我在盛京的時候聽聞你爹娘好像替你相中了大司農家的女兒做媳婦,他們有跟你提過此事嗎?”
提起這個鐘羨便有些不自在,他側過身去,看著廣袤的橫龍江麵,點了點頭。
“你意下如何?”長安問。
鐘羨側過臉看她,衣袂在江風中微微卷動。他身姿如竹,高挑筆直,然眼神卻低,與他身高不成正比的那種低,絕對不需要比他矮了五六寸的長安仰視的那種低。
“為何要問?”他問。
長安收起嬉笑之色,神情端肅:“我必須要知道。”
鐘羨彆開眼神,過了片刻方低聲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抵是要聽的。反正,也沒有旁的選擇。”
長安聞言,收回投在他身上的目光,望向身側的橫龍江,不語。
此情此景下,鐘羨也沒有心情另起話題,就陪著她一起沉默。
良久,長安轉過頭來,看著他道:“鐘羨,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鐘羨聽她連名帶姓地喊他,頓時意識到她接下來要說的話絕非尋常。他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四周,確定附近無人,方問:“何事?”
“端王,並非是先帝的骨肉,而是慕容珵美的兒子。”長安一開口,便是石破天驚之語。
鐘羨驚得瞪大了眼睛,半晌方回過神來,蹙眉問道:“有何證據?”
“沒有證據。”長安道。
“那你如何確定?”鐘羨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不是我確定,是陛下確定。但是這個問題,你不能去問他。”
鐘羨看著長安,想問的問題一個都問不出來了。
“覺得不可思議是嗎?但是知道了這件不可思議之事,先太子之死,是不是就變得比較容易想通了?”長安再下猛藥。
鐘羨心頭劇震,是啊,古藺驛之行後,他曾和父親討論過先太子之死的原因,想不通是什麼人非要害死君行讓庶出的端王上位。若端王真的不是先帝的血脈,那一切便都解釋得通了,害死君行讓端王上位,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竊國。
先帝寧願傳位弟弟也不傳位兒子,是否也正是因為察覺了這一點?
鐘羨腦中亂了片刻,忽的回過味來,既驚且急,道:“那我爹……”
“鐘太尉未必知道真相,但大司農卻有足夠的心機和野心去拉攏他。”長安儘力寬慰著鐘羨,溫聲道“為了你爹,為了你自己,為了鐘家,你不能娶慕容懷瑾的女兒,絕對不能。”
“此事若是真的,我娶不娶大司農的女兒還有何要緊?最要緊的難道不是儘快剪除這些亂黨逆臣?”鐘羨急切道。
“很難,原因有三。第一,關於端王身世這件事,陛下手中並無實證,除非他能拉下臉來讓端王與慕容珵美來場滴血認親。二,就算陛下手中有確切的證據,他也不能將端王的身世昭告天下,因為他要顧及先帝的顏麵。三,大司農一派與太後互相勾結。在內,憑著皇族宗親的身份叫陛下輕易動不得他們,在外,結黨營私行事謹慎,從不輕易落下把柄。鐘太尉也是愛惜羽毛的人,他能說動你父親與他家結親,可見他偽裝得有多好。鐘羨,我今天與你說這些,其實就想求你一件事,一件我很難開口,卻不得不開口求你的事。”長安仰頭看著他道。
相識這麼久,鐘羨第一次從長安口中聽到這個“求”字,聽得他心都顫了起來。
長安居然在求他……
“何事?”他幾乎是本能地在問。他其實並不想問,因為接下來不管她說什麼,他都會答應。
“你能不能,回盛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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