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英團營地。
某個時刻開始,營地裡四處發瘋的人都凝固住了。他們變成了琥珀中的標本,也就是還在呼吸,還有心跳。
肯定有什麼發生了,阿巴頓敢用他十幾年的遊戲經驗打賭。
他第一次發現,此刻的“蠟像館”比先前的“瘋人院”還要可怕。太安靜了,配上周圍深不見底的黑暗,他們像是被塞進小小的潛艇,朝海底緩緩沉沒。
漆黑的土地上冒出一層濃稠的黑影,沸水般瘋狂鼓動。阿巴頓頭皮一麻,拔腿就往熱灰的方向跑。
“營地裡好多黑影!”阿巴頓大喊。
“周圍的怪物反應全消失了。”同一時間,暗夜巡林人索羅快速彙報。他望向遠方,滿臉蓋不住的擔憂。
“變化太快,安娜金他們絕對觸發了什麼。”熱灰拔出他的長劍,劍身的光輝照亮周遭。
“我也這麼想。”索羅急急地說道,“既然怪物沒有了,我們是不是能過去支援……”
“不行。”尤金沉聲開口。
“我沒問你!”意識到親人可能出事,索羅再沒心思維持什麼玩家禮節。
“彆說你,安娜金女士本身能起到的作用就有限——你現在過去,除了添亂,什麼都做不到。”尤金盯著木偶戲台似的營地,“你們感受不到嗎?”
這次,連熱灰都衝尤金皺起眉。
阿巴頓和索羅這種中層玩家就罷了,尤金能感受到的東西,熱灰沒道理感受不到。事實上,他除了察覺眼前的異常,還真沒發現其他蹊蹺。
難道是原住民身份特殊?
不解歸不解,熱灰不會在這種時候玩十萬個為什麼,他嗯了聲:“尤金先生,您認為呢?”
“趁聖徒大人們不能動,各位立即朝布裡克山脈撤退,保證大部分人的安全。以各位的能力,應該做得到。”
尤金顯然早有考慮,“我本人留在這裡接應加殿後。”
“帶這麼多人翻雪山?!”阿巴頓張大嘴巴。
尤金扯了扯嘴角,“霍塔什先生是熾烈騎士,他做得到。如果我沒猜錯,亞馬遜肯定準備好了萬全的接應準備,你們無需走完全程。”
熱灰深深看了尤金一眼:“你確定要留下?”
“叛徒佩因特被神指引至此,我必定要看到一個結果。”
尤金語氣平淡,“德雷克這個人也很有意思,他總在關乎吾神的地點出現……最後,如果這支隊伍能歸來,需要有人告訴他們,營地這裡發生了什麼。”
“我也要留下,我等我姐!”索羅立刻接話。
阿巴頓瞥了眼裝飾品般呆立的死靈騎士。
自從德雷克離開,他就無法再驅使它了。這東西沒被尤金消滅,完全是看在“重要任務NPC”的份兒上。真要有風險,尤金不會去保護它,索羅則會以安娜金為先……一個搞不好,他們的任務會失敗的。
再說索羅都留了下來,他要孤身一人跑回去,
簡直是在熱灰大佬麵前丟人。算了,一不做二不休!
“我也留下。”阿巴頓清清嗓子,“我們任務NPC還在這兒呢!我得看好。??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熱灰頗為欣賞地點點頭。尤金卻掃了掃留下的兩人,又意味深長地看向遠方。
……
安娜金快到極限了。
儘管有費舍這個“空氣淨化機”,汙染還是快速侵蝕著她的身體。眼下她腰部以下已經沒了知覺,腰部以上則是潰瘍似的劇痛。
夜色太重,狀態太差,她漸漸看不清遠處的情況。她的眼裡隻有湧動的黑暗,以及幾l乎要被吞噬的淨化魔法。
佩因特伸了一隻手過來,他掌心虛虛懸在安娜金大腿上方,沒有碰觸。一股暖流順著他的淨化魔法擴散激蕩。
“堅持住,女士。”
佩因特帶著笑意說道,他語氣輕鬆,似乎完全沒有被汙染困擾——如果安娜金沒看到他潰爛烏黑的腳腕,差點就要信了。
“您不用分心……”
“如果您倒下,小人的負擔更重,費舍先生的壓力也更大。”佩因特說,“這不是吝惜,是戰術。”
安娜金喘了幾l口氣,點了點頭。她摸出道具欄裡僅剩的兩瓶聖水,將一瓶分給了佩因特。
要是知道有今天,她絕對準備更多。誰知道隻是做個任務,她就能迎頭撞上魔王?
當初係統還說她是“被命運選中的幸運兒”呢,合著她的運氣全用在了這種邪門地方。
一瓶聖水下肚,效果聊勝於無。汙染源源不斷,佩因特的淨化也是杯水車薪。
安娜金不知道是天真的更黑了,還是她的視野在飄動黑斑。近在咫尺的佩因特都分出了重影,她就快……
突然,她的視野瞬間清明。
汙染沒變,淨化效率沒變,那麼隻有一個可能——安娜金震驚地轉過頭,看向費舍。
費舍死死盯著魔王的方向,眼中閃爍著堪稱異常的狂熱。
他收集汙染的術法,比起剛才足足強了數倍。粘稠的汙染在半空縮成球狀,表麵活物般湧動。
“吾神。”
費舍無視了安娜金的目光,隻知道看向主戰場,“我愚蠢至極……我怎麼可以動搖?我之前竟被偽神所蒙騙……”
佩因特的眉頭皺了皺,他衝同一個方向眯起眼,什麼都沒說。
身為漂流傭兵團的團長,他早就獲得了黑暗中視物的能力——就在這一秒,他的視野中。青色火圈陡然燃起,魔王身形一閃。
它的軀體與頭顱錯為兩截。
……
成功了。
諾爾沒有因此放鬆警惕,他示意忒斯特朝下跳躍,跳到魔王軀體與頭顱的中間。
果然,魔王並未因為這一擊而消亡。
它的頭顱和軀體在原地扭動,斷口噴濺出更多黑色人影。它們奔向彼此,像是要把斷掉的部位接起來。
忒斯特自然沒有放過這個好機會。
【永眠之王】再次發動,幾l塊大型廢墟飄浮而來,橫亙在魔王的頭與身體中央。它不時旋轉一番,撥開聚集而來的人影。
諾爾則再次發動魔法——針對“頭”和“身體”兩個目標,他隻需要【搖籃曲】。
諾爾竭力燃燒著半邊身軀,將魔王的身體越推越遠,直到它被海浪吞沒。接下來的工作就簡單了。
讓海水流動,他隻需要最簡單的魔法。
諾爾趴在忒斯特肩頭,伸直魔杖。無儘海的潮水洶湧而起,海浪高如海嘯,將那具噴湧暗影的身體衝向黑暗深處。
兩人再轉過身時,身後隻剩下一個巨大的頭顱。
頭顱之上,六個白色光團緩緩遊動。頭顱頂端黑影不斷,脖頸斷口同樣噴濺不止。黑影殘骸的漩渦逐漸平息,它們隻是出現,散開。它們背向那顆頭顱,漫無目的地奔向遠方。
不知為何,那顆頭顱看起來平靜了許多。六個眼睛似的光團緩緩轉動,聚向兩人所在的方向。
山丘般的玩具熊倒下了,上麵美麗的花朵依舊綻放。炮口朝天空紛亂地發射,彈藥煙火般炸開。殺氣騰騰的木符劈裡啪啦散落一地,如同超大號的拉炮。
諾爾拖著殘軀嚴陣以待,忒斯特也未雨綢繆地舉起盾。
可他們並未感受到任何敵意。
夢的碎片飛快流逝,那顆頭顱也越來越小。它軟趴趴地變形塌陷,六個光點也隨之遊移不停,視線追隨著麵前兩人。
魔王身後的世界遺骸絢爛崩解,像極了一場燦爛又孤寂的落幕。
它能夠被傷害,卻沒有血條。它理智近乎消失,卻沒有掙紮,更沒有BOSS該有的臨死暴走。
到了這一刻,諾爾突然覺得,這位早已死去的魔王,比之前的一切敵人更像“生命”。
它沒有出手,他們也沒有趁機襲擊。忒斯特曾想趁機動手,被諾爾輕輕攔下。
於是他們靜靜地注視著。
城市的廢墟散儘,高矮胖瘦的人影匆匆離去。越到後來,那些形狀越發模糊。
最後的最後,頭顱所在的位置,隻剩下一個孩子的黑影。
它的體型和正常孩童相差無幾l,看起來不到十歲。
那孩子腳下,有兩道模糊非常、幾l乎失去形態的成年人影。它們就像它的影子,在沙土上靜靜躺著。它們眼睛的位置,各有兩團黯淡的白光,模糊到難以分辨。
小孩人影的臉上,那兩團光反而相對清晰。它動動身體,抬頭看向變得高大的兩個對手。
它衝他們沉默地張開雙臂,就像魔王剛剛襲擊過來時那樣。
空氣短暫地凝固了兩秒。
諾爾沒了一臂一腿,大半身子也被當做材料耗損,連站立都有些勉強。忒斯特姑且還囫圇著,他麵色比死人還白,嘴唇不見血色,已經出現了魔力透支的症狀。
死寂的夜色裡,他們的喘息聲比心跳還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