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岩城旅店,修女諾莉與忒斯蒂的雙人間。
忒斯特果斷把兩張單人床拚成一張雙人床,然後橫趴在床中央,假裝自己是黏起兩張床的人形膠布。
他的麵前,通訊水晶閃爍不止。
“是我考慮不周,我沒有將信息儘數上報。”
通訊水晶對麵,費舍小心翼翼地說道,“惡魔們很難殺,我以為……咳咳。”
他以為他們已經充分拷問過克裡姆森了,畢竟他們從沒問過費舍相關問題。書桌邊,諾爾無奈地拍了拍臉。
“彆扯這些,說正事。”忒斯特不耐地說道。
“關於您,教皇確實給出過兩道神諭——”
費舍趕忙繃緊語調,聽得出坐姿很端正。
“藏在葡萄園的白鑽,埋在雪層下的黃金。神對眷顧的血脈露出微笑,他目睹這笑容已有七年。世人應當小心,他將帶來無儘的毀滅與混亂。”
“溯著命運之河,回歸灰燼之地。踏過紛亂時空與惡魔屍首,他的靈魂黑暗依舊。他的雙手能夠斬殺一切,他將追隨他所選擇的神明。”
費舍爾大祭司一字一頓地說道,生怕對麵兩人聽不清。
“搞什麼。”忒斯特直接中斷通訊,軟塌塌地倒下去,“我還以為會有更刺激的內容,結果都是早知道的事。那隻老狐狸故弄玄虛真有一套。”
諾爾順手寫下兩段神諭,筆尖在羊皮紙上一點一點。
現在看來,神諭比他想象的要直白。第一道神諭看似不知所雲,其實給出了不少關鍵點——
神選者在葡萄領及附近地帶,血脈古老,時年七歲。
白鑽與黃金既暗示了做珠寶生意的弗拉瑪家,也代表著忒斯特的發色與瞳色。隻要確定忒斯特是“不祥的白魔鬼”,“無儘的混亂與毀滅”也能說通。
永恒教會抓回來的神選者,絕對會被改造成追補妖。被藥劑改造而不死,基本可以蓋章沒抓錯人。
忒斯特的第二道神諭更加直接。
它明示忒斯特進行時間回溯,回歸葡萄領焚毀的教堂、參與殺死惡魔。之後,忒斯特得到“賜予敵人死亡”的【永眠之王】,追隨他這個創世神,也和神諭內容對得上。
怪不得佩因特對神諭的結局感興趣。
目前看來,無論神諭究竟出自哪裡,它都注定以某種方式應驗。
筆尖燃起青火,寫有忒斯特神諭的紙張被諾爾燃成灰燼。
謝天謝地,忒斯特的神諭沒提到什麼不好的東西。起碼不像死掉的邦茲祭司,自帶“在神的注視下死去”這種消極結局。
至於“帶來無儘的混亂與毀滅”……
諾爾忍不住轉過臉,忒斯特換成仰躺的姿勢,四肢隨意攤開。他瞬間察覺了諾爾的注視,順勢仰起臉,帶著他招牌的無辜微笑。
……算了,他會看好他的騎士。
……他可不想因為這種語焉不詳的東西,對忒斯特抱有敵意。
諾爾的腦子還沒轉完,身體已然前傾,吻上了忒斯特的額頭。後者伸了個懶腰,朝諾爾的方向伸展身體,把額頭的位置換成嘴唇。
魔王先生本想淺嘗輒止,結果後腦被兩隻手牢牢固定住,呼吸都染上了蜂蜜蘋果汁的味道。
諾爾索性閉上眼睛,專心致誌地享受這個親吻。
伴隨深吻與輕喘,諾爾的身子越俯越低。自製項鏈從領口裡滑出來,結婚戒指碰撞著鑰匙和三色珠,發出細碎的聲響。
甜美熾熱的吻突然停了,諾爾疑惑地睜開眼。有那麼一瞬,他以為自己的目光被那雙金眼睛反射回來——不知為何,忒斯特看起來同樣疑惑。
可能又是瘋修士的反複無常。諾爾順勢起身,擦擦有些紅腫的嘴唇。
諾爾:“我們……”
“我突然想到,還有事沒跟費舍爾·雷金納德說完。”忒斯特突然開口,“我們得先把行動計劃定下來,我不想因為這個分心。”
話音剛落,他再次啟動通訊水晶,像在逃離什麼似的。
通訊水晶還沒有亮第二下,費舍立刻接通:“在,大人,您有新的指示?”
諾爾:“……”
怪不得神都喜歡狂信徒,這也太好用了。
“我們要潛入神諭祭祀,你來安排。”忒斯特簡單粗暴地下令。
費舍呃了好幾聲:“大人,我的確取得了輔助祭祀的資格。但恕我直言,就算您對神諭祭祀感興趣,我也不建議兩位插手此事。”
“怎麼說?”諾爾在忒斯特身邊躺下,好奇地插話。
“每年冬至之前,教皇需要從冰岩城出發,前往爪痕山脈所在的祭壇。”費舍耐心地說明道,“通常我們會走格拉崔斯—悲聲島—爪痕山脈的路線,但這次……”
諾爾攤開地圖,兩人的腦袋湊到一起。
阿爾喀王國是個巨大的島國,位處格拉崔斯、席瓦之境的東側。它與大陸之間橫亙著淚水海峽,悲聲島就在這道海峽中間,名義上隸屬於阿爾喀。
平日,教會應該會乘船順著淚水海峽南下,中途在悲聲島拉上祭品,走海路到達舊傑彌諾附近的爪痕山脈。
最近神殿嚴格監控阿爾喀王國……現在再想,很難說他們在全力尋找“英雄小隊”,還是有意乾擾永恒教會的神諭祭祀。
“……這次我們需要順著格拉崔斯—席瓦之境—舊傑彌諾的臨海國界南下,走陸地。”
費舍繼續道,“這一路會非常辛苦。而且哪怕我可以輔助祭祀,我也沒有資格跟隨教皇深入祭壇。他必定獨自前往,這件事沒有操作空間——除非他自願退位,要將流程教給新的教皇。”
確實有點麻煩,諾爾心想。
狂信徒不是普通人,難以脅迫,教皇又是個老妖怪,鬼知道有什麼後手。而且神諭事關雙神隱秘,搞不好存在危險機關……
“也就是說,祭壇沒有‘隻能容納一人’的死規矩。”忒斯特說。
“呃,是這樣……”
“那就簡單了,我們跟著隊伍去。”
忒斯特指尖推弄著通訊水晶,“你找個機會和我互換身份——教皇單獨行動前,我把他殺了就好。”
諾爾:“……?”
費舍:“……?!”
“我對他下殺手,順利的話,他可以和費舍一起鑽漏子。如果他真死了,我也能夠控製他一段時間,讓他帶我們進祭壇。”
忒斯特晃晃手指,語氣平靜到讓人汗毛直豎,“看,多簡單。”
費舍:“您……”
永恒教皇活得太久了,他從未想過,這個老東西還能被誰殺死。忒斯特的話,確實可以做到。可、可要是教皇突然消失,這個古老又龐大的教會要怎麼辦?
“您還請多考慮考慮,永恒教會肯定會失控……還有那群惡魔……”費舍喃喃道。
“那又怎麼樣?”
忒斯特答得不假思索,他撥弄通訊水晶,看著它骨碌碌旋轉,“我看起來很在乎秩序嗎?”
圓滾滾的通訊水晶在床鋪上滾動,被兩根蒼白的手指按住——諾爾心情複雜地拿起它,將它輕輕放回忒斯特麵前。
水晶那邊,費舍徹底沉默了。諾爾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麼。
……世人應當小心,他將帶來無儘的毀滅與混亂。
忒斯特很聰明,他肯定知道在這緊繃時局下,刺殺永恒教皇會帶來怎樣的混亂風暴。但他不在乎——瘋修士從不在乎這些。
之前,諾爾一直覺得忒斯特的行為有點古怪。時至今日,他終於弄清了微妙之處。
他剛認識的瘋修士,會軟綿綿地抱怨自身疼痛,藏起心中的混沌。現在的忒斯特,會在他麵前偷偷藏起傷口,卻不再刻意掩飾自己的本性。
麵頰一側傳來些微刺痛感。諾爾轉頭,正對上忒斯特的視線。
這個角度,垂下的金色長發擋住了忒斯特大半臉孔。燦金的眸子從發絲中露出,直直看向諾爾,一眨也不眨。
並非試探,隻有好奇。
……他瘋狂又溫順的騎士。
諾爾莫名有點想笑。忒斯特、佩因特、尤金、費舍……除了鄰居們,聚集在他身邊的人好像全是瘋子,還瘋得百花齊放。
按照“物以類聚”的規律,沒準他自己才是那個最大的瘋子呢。
諾爾長長吐了口氣:“這個計劃大方向沒問題。”
費舍:“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