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斯蒂撐起一邊麵頰,聲音有點含混,“很奇妙的空虛感,我不知道該用什麼填補,這可真讓人心煩意亂。”
堅不可摧的主從關係,最為穩固的精神依靠,獨一無二的記憶烙印……諾爾的愛和欲.望。
他把它們鑄成鎖鏈,鑄成橋梁,能做的都做了。他們之間卻始終隔著一步。禮貌的一步,理智的一步。
莫名的缺失感。
忒斯特厭惡這樣的缺失,它讓他心神不定——它就在他的麵前,他總想要做
些什麼,卻又完全沒有主意。
見鬼,他現在甚至在和狗頭人說這些,他是真的瘋了。忒斯特想,不過狗頭人總比佩因特好那麼一點點,就這樣吧。
聖伯納聽得雙眼發直,它完全聽不懂這個人類在說什麼東西。怎麼回事,人類的戀愛話題這麼複雜嗎?
“他明明可以對我更強硬一點的。我說過,我允許他掠奪我。”
忒斯蒂苦惱地歎了口氣,“可他總是那副態度,對誰都完美得要死。要不是知道他的底細,我都要懷疑他和你們同一個種族了。”
聖伯納:“……”不知道為什麼,它覺得這不像好話。
“我不明白。”它委屈兮兮地說道,“對不起,我們從來不會煩惱這些——就、就算對待家人,看起來和對待客人很像,但我們就是知道不一樣。”
“我愛我的家人,我也知道我的家人很愛我。”
它小心翼翼地補充,“我愛我的客人,不過客人們什麼態度都可能出現,我們也有心理準備,我們不在乎……兩邊肯定不會完全一樣的,對吧?”
忒斯蒂修女沉默了。
聖伯納全身緊繃,生怕這位脆弱的修女哭鼻子。但奇怪的是,忒斯蒂連眼眶都沒紅,她隻是長久地沉默。
“是啊。”半天,她再次開口,“我更正我的想法,你比老狐狸有用多了。”
聖伯納:“……嗯?”
什麼狐狸?它沒聞到狐狸味兒。
聖伯納騎士還在愣神,忒斯蒂站起身,拍拍棉袍的裙擺。
“我要這束藍玫瑰。”她語調輕快地說道,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金輪。
她很快得到了那束花。修女抱緊花束,空出一隻手,摸了摸聖伯納的腦袋。最後她伸出食指,往唇邊比了比。
“要幫我保密戀愛煩惱啊,好騎士。”
“當然!”聖伯納瞬間將困惑拋在腦後,它尾巴又搖了起來,“那我先去找霍麗修女彙報。”
聖伯納身影消失的瞬間,忒斯特臉上的“少女神情”隨之無影無蹤。他抱高花束,用藍色的花朵蓋住自己大半張臉。
原來如此。他想,他清楚了那份缺失感的來源——
諾爾知道“瘋修士不會給出愛”。
諾爾是個聰明又理性的人,不會盲目追逐不存在的東西。所以會有那一步距離,點到為止。
無論自己如何特殊,諾爾的情感如何真摯,他們之間永遠會有一步的距離。
因為那是屬於“客人”的距離。
因為他們沒有“相愛”。
忒斯特抱著花束回到房間,將它裝飾在諾爾那一側床頭。
也許自己早就隱隱約約意識到了,忒斯特心想。
就算看清這個無解的現狀,就算他的目的早已達到。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還是無法接受那一步……這要怎麼辦呢?
“忒斯特,看這個。”
火光燃起,諾爾抱著胸甲從虛空中踏出,“我成功了!”
無人冰川和格拉崔斯都是監控盲區,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這一次“臨時裝備魔改”都稱得上圓滿成功。
忒斯特坐在床邊,瞧了諾爾兩秒,這才站起身:“胸甲?”
“我把盾和鎧甲融合了,這種輕鎧更方便活動,也可以藏在衣服下麵。”諾爾興奮地展示著“求知者”的屬性,“怎麼樣,喜歡嗎?”
忒斯特掂了掂手裡的奇異鎧甲,這東西又輕又薄,看起來純白如雪,其中卻湧動著汙染之力特有的陰冷氣息。隻要注入些許力量,它便乖順地微調形態,仿佛變成了身體的一部分。
這是諾爾親手為他製造的,最適合他的盔甲。
換做之前,他會為這樣美妙的收獲狂喜,當場讚美他可愛的神明。此刻,忒斯特卻覺得這東西有些……
“……沉。”他無聲咕噥道。
“嗯?”諾爾盯著他的反應,好奇地湊近,“你不喜歡這個樣式嗎,還是說外型哪裡不合理——”
“不,它很完美,我沒想到會這樣完美。”忒斯特摩挲著胸甲邊緣,“我隻是在想,我能不能讓它變得更加完美。”
諾爾眼睛發亮:“那就試試看?”
忒斯特裡裡外外打量了會兒鎧甲,當場脫下上衣,連裡衣都沒留。
光滑輕薄的胸甲緊貼忒斯特的身體輪廓,自行調整了尺寸。圓潤的邊緣貼著皮膚,卻沒有帶來半點疼痛或不適。它靜靜的伏在他的胸口,仿佛生來就存在的外骨骼。
忒斯特又把衣服套了回去,隻看身形,完全瞧不出他多穿了件胸甲。
“不錯,隱蔽性一流。”
諾爾滿意地點頭,臉上還帶著一絲興奮的紅暈,顯然心情大好。
忒斯特摸了摸胸口的位置,哪怕巨龍拿龍角刺他,都刺不穿這層防禦。力量填滿回路後,盔甲變得有些溫熱,如同一個擁抱。
“謝謝你,諾爾。”他笑著說道。“我很喜歡。”
“居然不是‘讚美您’,你的虔誠呢?”
諾爾打趣道,他的注意力已經被床邊的藍玫瑰吸引走了,“這裡也能買到花啊,還挺新鮮。”
“你喜歡嗎?”
“當然!送我的?”諾爾挑起眉毛。
“嗯,不過這東西夠不上回禮——您的禮物實在是太棒啦。”忒斯特照例黏上諾爾,胳膊圈住對方的脖子,“我會努力找出妥當的回應方式。”
諾爾聳聳肩膀,感受著背後熱烘烘的軀體:“又不是交易,不用算那麼清楚。”
“交易?您把我想得太高尚了。”
忒斯特嘴唇蹭了蹭諾爾後頸的皮膚,“我隻是想活得更愉快點兒,您知道的。”
諾爾笑著搖搖頭,他剛要說些什麼,突然抓住忒斯特的手臂:“尤金和瑪麗安的氣息。”
“上次那個女騎士。”忒斯特回憶兩秒。
“他們正朝這邊走。”諾爾點點頭,沉聲說,“走,先跟佩因特會合。”
……
兩位偽神還是晚了一步。
他們進入佩因特的房間時,客人座上已經多了三個身影——認真吃點心的聖伯納騎士,麵帶微笑的騎士尤金,以及一位平民打扮的姑娘。
諾爾記得那姑娘的臉,的確是他們在莊園事件中見過的騎士瑪麗安,尤金的左右手之一。
知道尤金先生是安斯提思的神選後,諾爾有點難以直視這位狂信徒。
話說回來,尤金不是對他們“硬要參與調查”這件事很頭痛嗎?怎麼突然變得這麼主動,還把部下專門找過來?
“這個姐姐是誰?”修女忒斯蒂貼著諾莉的胳膊,好奇地問。
“叫我瑪麗就好。我還是常青修女時,正是由霍麗女士教導的。”騎士瑪麗安對兩位“可愛後輩”露出微笑。
諾爾儘量自然地回以微笑。
完蛋,熟人上門!
他的目光轉向平靜喝茶的佩因特——尤金明擺著對他們心存懷疑。教導修女和她負責的常青修女同寢同食多年,其中不知道有多少“外人不可能知道的故事”。
佩因特的演技再優秀,也不可能連這種細節都偽裝出來。再聊下去,這家夥肯定會露餡。現在就差應對神諭祭祀,要在這當口和神殿衝突嗎?
……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