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種堪稱盲目的自信,他的諾爾不會對他做任何事。忒斯特看得很認真,從膨脹的肉身,到翅膜的皺褶。
也許是他挨得太近了,忒斯特發現那些膨脹的血肉顏色深淺不一,肉質也有微妙的差彆。它們像是被極細的線認真縫合,強行拚接到一起,帶著屍體特有的黯淡顏色。
諾爾無意識發出低聲的呻.吟,忒斯特將手按上怪物冰冷的身體,安撫地輕輕拍打。他不太確定這樣是否有用——至少它對他沒用,但他的妹妹很喜歡這樣。
而諾爾……諾爾是個正常的人,不是嗎?
忒斯特站在身形湧動的怪物身邊,表情平靜地輕輕拍著。哪怕這一秒,他連諾爾的五官在哪都找不到。
怪物那要命的低吟聲輕了些,變成困惑迷茫的囈語。
金線輕輕纏住了異變中的身軀,力道不輕不重。黑暗之中,那些金光仿佛光線凝結而成,它們看起來甚至是溫柔的。
“噓——”忒斯特微笑,“親愛的,我們會解決這個問題。”
怪物的異化變得緩慢了些,黑蠟燭突然從琳恩身上飛出。名字暫時奪走,諾爾恢複原形,又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盜星索還真挺會抓人心的弱點,忒斯特想。這樣的異常再來幾次,諾爾說不準會改主意,把“自己”這個不穩定因素根除。
當然,前提是那個時候諾爾還清醒,忒斯特對此保持懷疑。
淩晨,諾爾在床上沉沉睡去。
他還是那副俊美的人類容貌,寬大的袍子滑到一邊,露出線條漂亮的鎖骨。忒斯特坐在床邊,一雙金眼在夜色中閃爍微光。
來自異界的創世神,古怪的知識封印,過於異常的形態。
三位魔王的瘋狂末路,盜星索的針對和交易,失敗者的幫助與求援。
他尋求了這麼久的世界真相,最終通通收束於一點。一切的起源就是麵前的這個人,屬於他的人。最棒的是,他們正攜手走向最後的謎底。
多麼甜蜜的事實,可惜諾爾會因此受苦,連帶他也嘗不出多少甜味,太糟糕了。
忒斯特輕輕撫摸著諾爾裸露在外的手臂,皮膚溫暖柔軟,沒有之前那種死物質感。他的指尖輕輕滑動著,像是要剝開一層誰也瞧不見的糖紙。
“坎多。”忒斯特突然開口。
“嘖,”黑蠟燭從一堆行李中鑽出來,“你怎麼知道我在看?”
忒斯特無所謂地聳聳肩膀:“你一直都是個偷窺狂,這又不是什麼
大新聞。”
你倆該不會要在今晚搞吧。?”
坎多用一種堪稱驚恐的語氣說,“我理解人與人的愛好差異,但你是不是也太……”
“諾爾說過他很累,我也不是隨時發情的動物。”忒斯特瞥了他一眼,“我隻是有事想要問你,準確地說,是問你背後的失敗者。”
“我可沒法把偽神當狗一樣使喚……”
“得了吧,它一定也在看。”忒斯特短促地笑了兩聲,“都出手幫忙封印諾爾了,那家夥會乾完活就走?”
為了繞過【神的詛咒】,盜星索把自己投影到蛇人先知身上。那麼珀拉達特又是怎麼注視他們的?這事可不難猜。
忒斯特懷疑,那家夥窺視他們的時間比盜星索久多了——那可是擁有真正預言權能的偽神,如果它願意,它可以製造一萬次“偶遇”。
忒斯特表情平和地看著坎多,他的視線穿過它的獨眼,看向它眼底深處的某個存在。
黑蠟燭翻了個白眼:“我可不知……”
“道”字還沒出來,它的聲音陡然變化。原本滑稽的非人聲線,突然變成了清甜的少女嗓音。
一股熟悉的魔法波動蕩漾開來,與那具無頭軀體的氣息一模一樣。
“夜安。”黑蠟燭的獨眼微微彎起。
“我就知道,大偷窺狂才會帶出來小偷窺狂。”
比起麵對一位偽神,忒斯特更像是對澡盆裡的橡皮鴨子說話。
黑蠟燭:“……”
黑蠟燭清清嗓子:“夜安,忒斯特先生。我有許多名字,在這裡,您可以叫我珀拉達特。”
它假裝沒聽見剛才的話。
“關鍵時刻,我們的確應該進一步合作。”
忒斯特揚起眉:“這是你的預言告訴你的?”
“不。”珀拉達特說,“我帶走了諾爾大人的名字,已經牽涉其中,無法再預知相關未來。”
“如果諾爾大人真的陷入瘋狂,我會徹底輸給盜星索……您呼喚我,是為了知識封印的事情吧?我將——”
“哎,你誤會啦。”
忒斯特放鬆地坐在床邊,翹起一條腿,“我隻是想讓你解放坎多——你讓它誘導諾爾對抗盜星索。現在你的目的達成了,不必再約束它。”
珀拉達特靜靜地看著忒斯特,遺憾的是,區區一隻獨眼看不出太多情緒。
“諾爾大人的問題……”它轉移了話題。
“我不信任盜星索的合作,正如我不相信你的合作。說到底,你們都隻是虎視眈眈的外來者。”
忒斯特說,“諾爾的情況,我自己會想辦法——如果你想和我們,好吧,和我個人進一步合作,那麼就解放坎多。”
“您不是這樣寬仁的人。”許久,珀拉達特回應。
忒斯特眯起眼:“我有我的打算。你隻需要回答我,同意還是拒絕。”
“如果能換來兩位一點點信任,我自然願意。”
珀拉達特思索了足足兩分鐘,才再次開口,“還請您相信我的誠意,我的存活不需要支配世界,我隻需要一個小小的角落——我隻希望盜星索能夠消失,無意與真正的創世神對抗。”
“到時候你可以與諾爾談判。”
忒斯特說,“我們合力解決一切,諾爾不會出爾反爾。你和你的小蠟燭窺視這麼久,理應清楚他的為人。”
“至於你能從我這裡換來的。”
忒斯特毫無畏懼地看著這位隕落的神明。
“盜星索消失後,我不會想方設法除掉你,這個價碼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