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任務:幫助懷絮解決二公舞台的狀態題。”
係統的任務頒布時機十分巧妙,正卡在宋鶯時發怔之時。
她被腦海裡的聲音喊回了神,視線一動,落到她和懷絮交纏的手上。
懷絮的手心壓在她手背上,柔嫩地擠壓出綿熱氣息,碰撞間肉感輕彈。
掌心之上,懷絮的手指陷入她指間,交織相抵,無端有股纏綿意味。
可懷絮動作間又帶著十足的掌控力,指關節壓著她的指蹼,像附在柔韌漁網上的鉤子,引著宋鶯時的手指歸向她的目標——
一片指甲大的海域,弄濕了宋鶯時的指尖。
她下意識地彎了彎第一個指節,指腹從光滑鏡麵輕輕擦過。
宋鶯時向後退開一步,鏡中的懷絮神情未曾變化。
宋鶯時不再看她,避開鏡子框進去的區域沉沉舒氣,轉身向外走:
“跟我來。”
在晚間的白塔找個空教室很容易,之前走了很多練習生,現在教室都集中在二樓,宋鶯時帶著懷絮去了閒置的七樓。
整個樓層隻有她們兩個人,連攝像頭也都拆了。
隨便進了個教室,宋鶯時打開燈和空調,把窗戶推開透氣,轉身看向跟進來的懷絮。
此時,懷絮剛關上門,哢嗒一聲。
懷絮從門前往裡走,她身上穿著淺棕吊帶背心和深灰長褲,愈發突顯優越的身體比例。
宋鶯時的視線在她的長褲上多留了一兩秒,方才移開。
懷絮主動道:“需要我做什麼?”
她本以為宋鶯時會再看幾遍《燈開》的舞,再找出症結,但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自從進了教室,宋鶯時的麵容便趨近嚴肅。
仿佛,她不再是麵對親近的朋友,而是與學生站在肅穆的課堂,身上的明麗豔絕在強氣場下轉化為強勢的美。
站在懷絮身前,宋鶯時對懷絮的題似乎置若未聞,未給出丁點神情上的回複。
她斂眉,聲音沉靜有力:
“懷絮,記住我下麵的話。我需要你全身心投入,你的身、心,都要給予我反應。”
“這一切沒有標準答案,你按照你所想的進行。”
懷絮頷首:“好。”
宋鶯時雙眸定定地注視懷絮,那種專注的視線很有重量,壓得懷絮呼吸一緊。
宋鶯時加重語氣道:
“你要放鬆,放下戒備,把你交給我,做得到嗎?”
這次,懷絮沉默了。
宋鶯時走近,替她彆了下頭發,聲音溫柔一些:“好了,這裡隻有我們兩個人,沒有其他人會來,我保證。”
懷絮抓住宋鶯時停在她頰邊的手,與宋鶯時四目相對,良久道:
“好。”
宋鶯時用笑容安撫她:“你要做的事很簡單,放輕鬆。”
話落,她將笑收起,正式進入主題:“現在,想象你是一顆種子。”
“想象你是一顆正準備發芽的種子,小小的一粒,圓圓的。”
伴隨宋鶯時不帶其餘感情的冷靜敘述,懷絮胸口平穩起伏,在規律的呼吸聲中緩緩闔起眼。
一顆種子。
她腳下一錯,就地坐下來,雙臂抱膝,緊緊縮成一團,頭埋進臂彎繞成的圓裡。這個封閉的姿勢讓她安心極了。
如果她是一顆種子,她會像蜷縮在母親子宮的嬰兒般,抱住自己躺在泥土中。就像現在這樣。
“你身邊的土地漸漸乾涸發裂,擠壓你的殼。”
懷絮的肩胛骨向下繃緊,仿佛肩頭落了拿不走的重物。在黑暗中,她的呼吸跟著急促,口舌真像渴了般開始發乾。
“一場雨落下,你感覺有什麼在召喚你。你想衝破外殼和土壤,去外麵的世界看看。”
“你艱難衝破了殼和泥土,繞過石子,你發芽了。這是你第一次沐浴陽光,聞到風的味道。你很高興,於是想再長高點。
“你並不知道生長的意義和終點,但生長本身,已足夠你欣喜。”
……
宋鶯時站在教室裡,她口中吐出的話是牽動懷絮一舉一動的絲線,而懷絮像一個鬆弛精準的美麗木偶,將她傳遞的情感表達出來。
她從蹲在地上的種子長成身形舒展的樹,有甘霖落下,懷絮喜悅展眉。當危機來臨,懷絮痛苦緊張。
平日壓抑在冰麵下的情緒隨著波浪向上湧,不斷衝擊,試探,急雨般落下,再掀起更高波瀾。
宋鶯時仔細觀察她的狀態,在懷絮完成第十三個指令時,宋鶯時眉頭微微一鬆,滿意道:
“睜開眼睛,但不要改變你的狀態。”
站在宋鶯時麵前的懷絮,與剛進教室的懷絮有了顯而易見的變化。
前一個眉眼間是堅固凍冰,而現在的懷絮,神情已然融開。
雖然她還有絲揮之不去的麵容帶來的距離感,但狀態鬆弛柔軟許多。
達成初步目的,宋鶯時給懷絮一點時間緩緩,她說起:
“這是做演員的第一課,解放天性。”
解放天性是什麼?往簡單來說,就是讓接觸表演訓練的學生或演員能釋放自己、不那麼緊繃的一些小練習或者小活動。
像剛剛宋鶯時讓懷絮做的,就是一種植物生長練習,動態模擬植物生長的過程。
但宋鶯時讓懷絮做,並不是為了讓她學會表演,而是……
“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會學到道德規則,約束自我,形成秩序。我們學會不能作弊,遠離明火,講文明懂禮貌,保持身材……”
“我們不討論對錯,隻說事實——所有的規則與覺悟都在約束人類的天性,當然,天性不代表正確。學會表演的第一步就是學會突破自我限製,發掘更多可能。”
宋鶯時徑直望向懷絮,淡聲道:“現在我想知道,你為自己製定了什麼規則?是什麼在封鎖你?”
是什麼讓你偏愛長褲長裙?是什麼讓你自我封鎖,永遠疏離,不在眾人麵前傾瀉風情?這一切總有個源頭。
她見過懷絮清冷如仙,不染凡塵,也見過懷絮風情萬種,掌管欲.望。
可其他人都見不到懷絮第二種模樣。
懷絮身形一僵。
她這才發覺,方才讓她放鬆下來的溫床隨著宋鶯時的字句,不知何時,化為密不漏風的遮罩,將她兜頭蓋住。
平日可三言兩語糊弄過去的題,在此時不容她逃避,直指重心,尖銳的劍尖終顯鋒芒,已悄然抵住她心臟。
宋鶯時逼近一步,她比懷絮略矮一點,此時卻仿佛在俯視對方,她看到懷絮的靈魂在軀殼內輕輕發顫,像溫馴不安的羔羊。
宋鶯時安撫地握住她臂彎,理智和情感碰撞之下,到底還是不忍心,輸給了心疼:
“不想說,以後想說了,再跟我說。我都在。”
懷絮苦笑,低聲道:“我想不起來。”
她想不起來。封鎖自我的起因應該是很遙遠的事了,被時間斑駁的回憶像爬滿爬山虎的磚牆,什麼都看不清。
宋鶯時很願意相信她,她輕輕撫摸懷絮的長發,動作透著無聲的撫慰,道:
“先不去想了。”
宋鶯時牽起她,此時,她的話題轉為:
“你很會運用歌曲裡的情緒表達,但你的舞蹈,也就是你的肢體表達還做得不夠。一方麵是你對體內能量的自我封鎖,另外就是,你並沒有改變觀眾的欲望。”
宋鶯時認真道:“懷絮,你跳舞時在想什麼?”
懷絮道:“完成舞台。”
她並不關心觀眾,隻表達她想表達的。
懷絮一向如此,宋鶯時毫不意外。
“你的野心應該更大點。跳舞是讓人熱起來的事,你的心裡,要有征服對方的野望。”
宋鶯時的手指點在懷絮心口,她心無旁騖地向懷絮傳達著信念:
“不要禁錮你的欲望。”
宋鶯時說完,抱胸向後退了兩步,坐在角落的椅子上道:“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就開始跳。能用舞蹈讓我熱起來,就算你出師。”
懷絮靜靜站在教室中央,夜風席卷吹過,蕩起她衣擺與發絲。
一時間,她想起片段裡的未來的自己。她自冥冥之中獲得了跳舞的基礎,卻不曾見過未來的懷絮起舞。
那個懷絮,身邊有沒有宋鶯時?如果沒有,她是怎麼掙脫枷鎖的?
不用誰來特意說明,她自然而然地明了,如果沒有宋鶯時,她還有自己,她隻有自己。
懷絮再度沉浸於內心世界。
宋鶯時耐心地等待著,對著懷絮,她永遠有充沛的耐心與寬容。
終於,她看到懷絮動起來。懷絮的舞蹈動作已無可挑剔,宋鶯時隻關心她的情緒表達。
在一個個撩人心弦的動作間,宋鶯時看清懷絮的神容與眼睛。
她終於不再是飄忽如仙卻也被束之高閣的懷絮,她眼底膨脹著吞噬人心的野望,眸間的光輝是乍放的人世煙火,絢爛灼燙。
她可以繼續冷豔,也學會在舞台上踩著王座,蔑視被她所掌控的靈魂。她嫵媚多情地舞動,旋轉起如波的身形,卻對她掀起的滔天巨浪不甚在意。
懷絮抬眸,她隻有一個觀眾,那個人卻站在岸邊審視著她。
一時間懷絮竟有些惱怒,她不允許宋鶯時獨善其身。
攜帶著意誌的滾燙浪潮濺下,宋鶯時身形不穩地倒入漩渦中。
起伏不止,目眩神迷。
直至這首舞結束。
懷絮呼吸深深,渾身發燙,她大步走上前,單膝跪在宋鶯時麵前,仰頭看她唯一的觀眾。
宋鶯時的呼吸也有些急促,眼中泛著迷離興奮的水光,雙頰微紅。
懷絮一言不發,手心貼上宋鶯時臉頰,大拇指重重刮過她眼下的霞色,讓兩張臉湊近。
她嗓音微啞:
“宋老師。”
宋鶯時下意識應聲。
眼前的懷絮喚完這聲,停了一停,在她眼前笑,透著灼灼靡麗:
“你熱起來了嗎?”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宋鶯時心跳漏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