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害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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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被烏雲遮住,風也銷聲匿跡,白日的蟬鳴和風聲皆靜默。

空氣中散發著幾縷暗香,那是水缸裡的睡蓮散發的淡淡幽香。

蜉蝣跳躍著發出幾聲細碎的“咚咚”,像是臨死前最後的呼救,也像是對朝生暮死的命運提出的抗爭。

嗚嗚咽咽的風聲突然響起,房間裡唯一一盞燈被吹滅。

黑漆漆的院子裡仿佛傳來悲鳴的哭泣,還有人在譏諷嘲笑,仔細聽,才知道是風聲。黑暗的影子裡,有一雙手伸出來,仿佛要將人抓走撕碎。

“砰”的一聲,月盈用力關窗,急忙跑回床榻邊,雙手抱住膝蓋,蜷縮在角落裡。

若有似無的腳步聲靠近,月盈咬著唇,瞪大水汪汪的眼睛,豎著耳朵聆聽窗外傳來的異動。

“老爺怎麼會收養個十六歲的姑娘當乾女兒呢?這麼大的年紀,當小妾都有點老。”

“她是夫人的乾女兒,老爺看在夫人的份上,才勉強同意她進府。”

“她從進府到現在一直哭哭啼啼,啼哭之人不利財老爺最為厭惡。”

年長婦人斥責道:“都管好自己的嘴,仔細夫人聽見,要扒你們的皮!”

她們在大開的窗戶旁敞開嗓門議論,怕被夫人聽見,卻不怕被月盈聽見。月盈雖聽見有人在議論自己的是非,卻並不傷心,因為她知道窗外的異動是人聲,而非她臆想的“鬼魂”或者“強盜”。

這些人走進屋裡,把熄滅的燈重新點上,看見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月盈,也沒說什麼安慰的話,問她想吃點什麼,見月盈搖搖頭,便轉身出去了。

月盈又聽見她們在說話。

“看著也不太聰明的樣子,膽子還很小,勝在容貌不俗,看著像是北疆那邊來的。”

“也許是故意裝作柔弱的樣子呢,你不能想象,那些窮人為了能填飽肚子,可以不擇手段到什麼地步。”

月亮終於從雲層裡露出了小半張臉,可花園裡的景物卻依舊猙獰,一截截樹枝像是一雙雙枯萎的手臂,從地裡鑽出了,灰撲撲的宅子更像是活人住的墳墓。

驚恐了一天的月盈,又倦又乏,漸漸睡著了,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黃府的主宅院落,也如活人住的墳墓,大概因為主人已是接近七十歲的年紀,再怎麼裝飾院落和房子,也抹不掉那股死氣沉沉的氣息。。

一雙帶著皺巴巴的手抓著水煙壺,吧嗒吧嗒嗒的抽著。黃老爺一邊抽煙,耐著性子聽湘紅柔聲回話。

“這孩子聰明伶俐,模樣又生得好,將來一定可以嫁戶好人家。”

吧嗒聲停下,黃老爺皺了皺眉,“雖然模樣生得不錯,性子卻不大討人喜歡,不敢抬頭看人,也不願大聲說話,多說幾句就要哭似的,不似有福之人。”

湘紅的聲音越發柔媚:“您放心,她隻是到了新地方還不太適應,明天就好。”

說完,湘紅諂媚地給黃老爺捏背。

湘紅是月盈母親的手帕交,她年輕時是個青樓紅牌,因為喝太多避子湯,這輩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便將月盈當自己的親生孩子疼愛。

好在她三十歲那年,被黃老爺買下,成為外室。又過了幾年,黃老爺將她的身份改成了商戶,明媒正娶將她迎進門成為正頭夫人。

“月盈的兄長原是溧水縣的縣令,因被人誣陷貪汙而入獄,她母親為了救兒子一條性命,將所有家產典賣,換取兒子流放瓊州的結果,自己卻隻能帶著女兒住進庵堂裡。”

“月盈正是待嫁的年紀,如何能跟她母親一起住進庵堂裡?您就收了月盈當乾女兒吧,她容貌不俗,將來定可以結一門好親事。她若能有幸嫁進權貴之家,必不會忘記您的養育之恩。”

黃老爺放下水煙:“先看看再說吧,天色已晚,該歇息了。”

“我來伺候老爺。”湘紅給黃老爺脫靴,伺候他換上寢衣。

“那孩子是個聰明的,她應該明白,在咱們家裡做女兒是天大的福分,錦衣玉食,綾羅綢緞總不會少了她的,將來還能憑著她那張好看的臉蛋嫁戶好人家。老爺您是不知道,庵堂裡的生活多麼清苦,那齋菜裡隻能勉強看見幾滴油星子,妾真是閉著眼睛都吞不下。”

黃老爺把湘紅摟進懷裡揉捏:“你可真是被我給養嬌了,沒見過什麼是苦日子。”

隨著湘紅一聲嬌嗔,繡著鴛鴦戲水的錦帳緩緩落下。隻是黃老爺年紀大了,嬌妻在懷,除了揉她幾下,什麼也做不了。好在湘紅貪戀的也不是魚水之歡,黃老爺助她脫離從前在青,告彆如同豬牛牲口般的日子,讓她堂堂正正做回了人上人,還待她如珠如寶。湘紅心裡除了無限的感激,自然再也沒有彆的想法。

換了新環境,月盈這一夜醒了好幾回,最後再也睡不著,隻能看著天空從墨藍變成灰白,再從赤橙變成碧藍。

婢女們帶月盈去給黃老爺請安的時候,她又路過了園子,那些張牙舞爪的枝條在陽光下不再陰森可怖,總算多了幾分活力。

月盈雖然不喜歡這裡,可是除了娘親和乾娘給她安排的這條路,她再也無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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