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魚這才想起來還有個沒送走的家夥,頭疼道:“他非要跟我睡。”
詹蘇生鼓著嘴,一臉的不高興:“可是我剛剛做噩夢了,不跟哥哥睡睡不著。”
詹魚不耐煩地指著斜對麵的男生:“這個才是你哥哥。”
傅雲青:“………”
無意加入該群聊。
本來還在生氣的詹蘇生一愣,不等詹魚再說話,兩串眼淚就啪嗒掉了下來。
落在棉質睡衣上,一瞬就沒了痕跡。
“哭也沒用,”詹魚麵無表情地說,“再哭我就關門了。”
詹蘇生不說話,隻伸手揪住詹魚的衣服,眼淚掉得更猛了。
本來因為常年生病,吃藥,他的個頭就比同齡人看著小很多。
這會兒哭得整張臉都濕了,寡白的小臉尤為可憐。
“男兒有淚不輕彈。”詹魚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但對方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眼淚跟開閘的洪水似的,單薄的身板抽噎,像是下一秒就會厥過去。
“………”
僵持了幾分鐘,詹魚長歎一口氣,重新把門拉開:“你是我爹,是我祖宗。”
“滾進來,不準哭了。”語氣很凶,跟要打人一樣的。
詹蘇生立刻破涕為笑,耷拉著兩條鼻涕鑽進房間。
詹魚擰著眉嗬斥:“把鼻涕擦了,臉洗了再靠近我的床。”
“好好好,”男孩聲音裡滿是快活,不知道的還以為得了什麼寶貝,“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詹魚煩躁地嘖了聲,回頭看向還在對麵的男生,這裡還有個更更棘手的。
“你還不睡?”
傅雲青撩起眼皮,通過男生的肩看向他的身後,眉梢微抬:“你跟他睡一張床?”
詹魚點點頭,很無語:“這家夥每次做噩夢就要纏著我睡,煩人。”
傅雲青抿唇:“你可以拒絕他。”
“你沒看到?”詹魚比劃了個哭喪臉,“他剛剛哭得跟我死了三天一樣,根本趕不走。”
傅雲青看著他的臉,半晌,很輕地揚了揚唇角:“也對,你就是這樣的人。”
他的聲音很低,詹魚沒聽清:“你說什麼?”
“沒什麼,”傅雲青又看了眼臥室裡,克製地收回目光:“我回去睡覺了。”
“啊哦。”詹魚應了聲,看著他回了自己的房間。
等詹魚關上門,詹蘇生已經在床上躺好了,一米八的床,他躺在上麵卻顯得格外嬌小,臉色透著不健康的慘白。
收拾洗漱好,詹魚換上睡衣。
“說吧,做什麼噩夢了。”他坐在床上,拿出手機準備開一局遊戲。
這個時間睡覺是不可能的,對他來說,夜才是生活的開始,是多巴胺充能時間。
“夢到又回醫院了,”男孩蜷縮著身體,“打針好疼,不想帶著呼吸機睡覺,睡不著。”
詹魚麵無表情地伸手合上他的眼睛:“彆在我房間說醫院,晦氣。”
“哦,”詹蘇生乖巧點頭,“聽哥哥的。”
詹魚收回手,點擊開始遊戲。
“哥哥。”男孩睡在旁邊,被子拉高擋住半張臉,隻露出一雙又黑又大的眼睛。
“乾嘛?”
“我隻要你一個哥哥,你以後彆說不是哥哥這種話了。”
詹魚看他一眼:“閉嘴睡覺。”
詹蘇生撇撇嘴:“哦。”
“哥哥。”
“嗯。”
“哥哥。”
詹魚深吸一口氣,放下手機,轉頭說:“信不信我把你打暈?要說什麼就說,不說就睡覺。”
詹蘇生哦了一聲,把被子又往上扯了點兒,小聲地說:“哥哥,你特彆像媽媽。”
詹魚:“………”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詹魚把手舉到詹蘇生麵前,當著他的麵握緊,手背上鼓起幾根分明的青筋。
男孩咧嘴一笑,笑出淺淺的酒窩:“這是哥哥沙包大的拳頭,能一拳把我揍去外太空。”
詹魚挑唇,滿意地收回手:“知道就趕緊睡覺。”
詹蘇生側躺著,過了會兒,詹魚還以為他睡著了,結果一轉頭,就看到他睜著雙大眼睛盯著自己。
明明都眼神渙散,困出三眼皮了,還是不肯睡。
詹魚:“………”
真是服了,徹底服了。
他關掉遊戲,收起手機,把頂燈關掉,惡狠狠地對著身邊的小孩兒說:“給你三秒鐘,沒睡著就滾回自己房間去。”
“好的!”詹蘇生高興地閉上眼睛。
床頭櫃上的小夜燈散發著暖融融的燈光,光線調的很低,隻隱約照著半邊床。
如果不是鬨鐘滴答滴答走動的聲音,臥室裡靜謐得像是時間停止。
“哥哥。”
詹
魚生無可戀地嗯了一聲。
“我可以抓著你的袖子睡覺嗎?”詹蘇生小聲地問。
詹魚麵無表情地偏頭看他:“……我勸你彆得寸進尺。”
“袖子就夠了。”男孩抿著唇笑,細細的手指輕輕揪住一小塊布料,“哥哥晚安。”
詹魚看著隱隱綽綽的天花板,等到身邊響起淺淺的,均勻的呼吸聲。
他才無聲地回了一句:“晚安。”
夜色漸深,皎潔的月光穿過窗戶,撒下一地的清暉,樹影婆娑,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僅隔著一條走廊的房間裡。
男生低頭寫字,指骨分明的手握著鋼筆,筆走龍蛇間留下飄逸俊秀的字體。
多年練字的成果,即便是專業老師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寬闊的肩背挺得筆直,深色的睡衣扣到最上麵一顆,隻露出些許鎖骨,仿佛是刀削斧鑿,在光影中尤為深刻。
寫完最後一個字,筆鋒拖出長長的尾巴,他停下筆。
纖長的睫毛在台燈中投下一層陰翳,遮掩住眼眸中濃重的色調。
“哥哥嗎……”聲音低沉,帶著意味不明的情緒。
傅雲青垂著眼,指腹輕輕劃過日記本的書頁。
日記本上隻有兩個字--詹魚。
卻寫了不知道多少遍,密密麻麻地占滿了整個篇幅,一筆一劃都力透紙背。
被兩個字占據的紙麵,塞得很滿,再也加不進其他的東西。
許久,他低下頭,鼻尖抵著那層層疊疊的兩個字。
墨水的味道帶著股沉凝淡香,狹長的眼垂著,睫羽輕扇。
許久,他抬起手,神色平靜地把寫滿了名字的那一頁紙撕掉,走進浴室,把它丟進洗臉池裡。
紙張浸了水,字跡一點點暈開,最終消散在水裡。
就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