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十二個月左右的生存期。

“伊藤先生,”小野醫生提氣叫了聲:“您最好儘快聯係您的家人,您手術,術後療養,化療,都需要有人照顧。伊藤先生,伊藤先生,”黑澤明抬眸瞧人:“您需要儘快住院,最快後天給您安排手術,您看如何?”

“好,我明白了,”黑澤明深吸一口氣,說道:“我現在就可以住院,下午讓我哥把東西送來。”

小野醫生手指落在鍵盤上,問道:“單人間、雙人間還是四人間。”

“單人間就好,錢不是問題,”黑澤明一頓:“我會配合治療的,麻煩您了。”

“那這樣吧,我給你開單子,”小野醫生說道:“您繳費辦理入住就好,術前的化驗和檢查我也給你開好,明天早晨可以開始做檢查。”

黑澤明站起身,他走出醫生診間外,醫生開的單子捏在手上,動作有些緩慢,他在藍色靠背椅上坐了下來,從口袋裡摸出手機,動作停頓了片刻,指尖點動,播出一串再熟悉不過的號碼。

“嘟。”提示音隻響了一聲,電話就接通了——他接得很快,說明一直在等。

黑澤陣的聲音傳出聽筒:“結果出來了嗎?”

黑澤陣聽著自家弟弟帶著煙腔的聲音微微發悶,應道:“出來了,陣哥,”一頓:“胃癌晚期,”聲音很連續,吐詞清晰:“今天住院,大概後天安排手術,手術之後化療,你幫我把我那個平時出遠門帶的黑色長包帶過來,住院能用上的東西裡麵都有。”

黑澤明話音落下,電話那頭半天沒有應聲,“陣哥?”

“……胃癌……晚期?”

“嗯,”鼻音輕輕,黑澤明後腦勺靠在牆壁上,手臂搭在額上,說著:“我等你。”手機從耳側挪開,黑澤明掛斷電話。

黑澤明捏著手機,打開通訊錄,聯係人莎朗。

胃癌晚期,手術後化療,生存期一年。

消息回複得很慢,很明顯,貝爾摩得也不知道回複什麼好,短信隻有幾個字:

知道了,照顧好你自己。

手指一動,翻蓋手機發出“叩。”的一聲,蓋子合上,黑澤明捏著醫生開的單子,朝著住院繳費處走去。

日輪逐漸沉入地平線,傍晚的陽光穿過玻璃照在病床上,黑澤陣走到病房門口,透過門上的玻璃往裡看,白色被子整張蓋在人身上,隻看到得到露出來的一小片銀色頭發。

黑澤陣打開門,悄聲走了進去,無聲地把手裡拎著的黑色長包放在沙發上,他吐出一口氣,看著被子蜷曲的形狀,自己的幼弟側躺著,蜷著身子,手捂著胃。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病房裡的燈沒開,已經是一片漆黑。黑澤明發出一聲呢喃的鼻音,他緩緩從睡夢中醒來,眼睛眯了眯,身子翻過來,平躺在床上,餘光看向身側,這才注意到像是一座雕塑一樣坐在床邊的兄長。

兄弟兩人視線相交,半晌誰也沒開口。

黑澤陣攏著的黑色大衣被手壓著,頭上的帽子擱在一邊,銀發披在身後,眼睛看著幼弟,眼角泛起的血絲清晰可見。

兩人都是理性大於感性的人,最後到底還是黑澤陣打破了一室的安靜,黑澤明的手從被子裡伸出來,下一秒就被手心發燙的手握住:“手術之後……”問題問得很艱難,但吐詞清晰,來之前,他也看了不少互聯網的資料:“還能活多久?”

“治療效果好的話,”黑澤明閉上眼,他右手握著自家兄長的手,手指在黑澤陣指甲關節的槍繭上輕輕摩擦,他說道:“一年。”黑澤明沒放開兄長的手,左手伸出被子,打開了床頭的燈。

突然明亮起來的燈光很刺眼,兩人都眯了眯眼睛,黑澤明眼眸轉動,視線之上而下掃過兄長,黑色大衣的衣角沾著泥漬,皮鞋粘著泥點——很明顯,剛趕回來就到了這裡。

黑澤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向幼弟,他看得清楚,從未有過的清晰,平躺在病床上的幼弟臉色蒼白,臉頰泛著不自然的緋紅,兩額的青筋凸起,唇色泛白。

“我餓了,陣哥,”頂著兄長的注視,青年頤指氣使:“去給我買個便當。”

黑澤陣錯開視線,站起身:“好。”

胃癌晚期,他錯開腳步,往病房外走去——怎麼會餓,是他餓了,趕回東京直接到了這裡——他們兄弟從小一起長大,不需多言就知道彼此的心意——說不出話的難受,沒必要安慰,說不出鼓勵,生命的沙漏已經開始倒計時。

黑澤陣走出病房,關上病房門,他往右走出三步,手撐在牆壁上,技術絕佳的狙擊手手在微微發顫——他的弟弟要死了——有個聲音在心底叫喊。

怎麼,可以?

病房裡,黑澤明俯下身,按起病房的靠背,他摸出手機,左手捏著手機,右手覆了上去,他靠在靠背上,目光失焦地穿過窗戶,窗外車水馬龍。

不,不能,現在不能把那個手機號和郵箱告訴兄長。

他的兄長,情感淡薄,高智商罪犯,所有刺激的犯/罪,搶/劫、謀/殺、折磨,叛徒與受害人的鮮血與尖叫是點燃他興奮的催化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