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重複了一遍這樣的話,也不知默裡奇能否懂得。
誰知默裡奇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這跟記憶關係很大嗎?你認不認識你自己,你自己還不知道啊?”
“……”
他們的對話沒再繼續了,鮮血的流速比想象中快,一會就浸潤了整個法陣。默裡奇感到有點虛弱,但是埃裡克的魂力支撐著他,他覺得身上暖洋洋的,閉上眼睛不說話了,享受著眼下的舒適,好像在太陽下曬太陽,將骨頭都在陽光裡泡酥軟了,那樣的感覺。
默裡奇的血和埃裡克的魂力糾纏在一起,形成一種更為神秘的力量,一起逼近血斧。然而血斧與之接觸後,隻給麵子的亮了一下,很快又變得陳舊黯淡。
怎麼回事?
埃裡克眉頭皺起,又嘗試用更多的魂力去靠近血斧,試圖喚醒它,血斧對注入的魂力照單全收,然而就再無事發生了,埃裡克的魂力石沉大海,他本來不算多的魂力經這樣消耗,也支撐不了這個法陣多久。
失敗了。
又試了幾次,埃裡克不得不得出這個令人沮喪的結論。
高法依格一直在旁邊看著,發覺了異樣,忙湊過來問:“怎麼了?”
默裡奇生命體征平穩,不過睡著了。
埃裡克不覺得自己的操作下來有何問題,衝她搖了搖頭:“如果不是法陣和我的魂力的原因,或許說明……我並非王血。”
“……”
高法依格想起了什麼,時間過了太久,她是真忘了這茬……
是了,埃裡克十四歲那年來到王廷,據說是十三代薩爾托維遺留在外的兒子——高法依格隨便捏造的身份,無人敢質疑他的王室血統。他在位多年,與默裡奇兄弟相稱……但事實上二人並無血親。
——今天就硬在倫理這兒杠上過不去了是吧?
……
高法依格是最初在一隻漁船上找到人間小孩埃裡克的。
她的黃金羅盤,指示持有者的心意,能夠指示持有者當下最渴求的事物的所在。
高法依格尋找著第八個殘魂,黃金羅盤將她帶到了人間羅京海,她日以繼夜地找啊找啊,總算將目標鎖定在一條漁船上。
她足足蹲守了幾日,漸漸發覺了船上這第八個殘魂和之前其他幾個的不同之處。
他看著格外機靈。船上還有一個老漁夫平克——他管他叫爺爺,平克看起來身體不大好,在船艙裡修養,這個小小的漁船於是由一個九歲的小孩接管,他看起來經驗豐富,動作麻利,萬事一應料理得井井有條。
海上一連幾日風平浪靜,他通過太陽和星空辨彆方位,小船在海上漂流,過不了幾天,就能返回陸地。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風暴的到來是沒有任何預兆的,那是一個晚上,濃雲席卷,將星星全都遮蓋,海風助長著肆虐的海浪,隨時要將那微不足道的漁船打翻,裹挾而去。
他提前穩固船帆,儘他所能將纖繩栓的緊緊的,雙手持舵,死死支撐,望著眼前萬丈波濤,恐懼從眼中一閃而過,卻始終不屈。
老平克在船艙裡,提前感受到一場避無可避的暴風雨,隻道命絕於此,呼喚他的名字,歎氣一樣:“埃裡克。”
“彆逞強了。沒用的。”
“總要試一試啊!爺爺。”原來他叫埃裡克,他小小的身體整個撲在上麵,狠狠將船舵往邊上一轉,躲過一個撲來的巨浪,額頭冒汗,“我已經快看到陸地了,就在前麵!”
高法依格不記得了,她選擇在那時現身,多少是因為好奇,多少是因為心軟。她很少去想自己做一件事的動機,當時她腦子一熱,反正就是,從水裡跳出來了。
當時心裡想的可能是:一個會說話的殘魂!真的假的?
她破水而出的一瞬間,狂風停止,海潮偃息,烏雲退卻,晴朗的夜空中重新升起一輪明月,全不見半點此前暴風雨前夕的樣子。
她光腳踩在甲板上——那個甲板有點年紀了,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顯得她很重,她皺起眉頭。
小小埃裡克已經精疲力竭,一屁股坐在船舷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這個不速之客。
“埃裡克,外麵怎麼了?”艙內傳來老平克的詢問。
埃裡克一邊緊張地看著她,邊回答老人的問話:“沒什麼,天晴了……我還要收拾一下,您先睡吧。”
船艙內再無聲音傳來。甲板上,誰也先不開口,就這樣過了一會。
小孩大而黑亮的瞳仁裡映出高法依格的影子。高法依格確實感到新奇,他會說話,那也和她說說吧。
“你是……海妖嗎?”埃裡克鼓起勇氣問。
“……”她第一下忽略了自我介紹,從此這樣糊裡糊塗。
“你是來實現人的願望的嗎?”埃裡克又問。
“……”她再一次被拿捏。
借坡下驢可能也沒什麼不好。埃裡克的目光仍然好奇地追隨著她。
實現凡人的願望什麼的,很像遊曆人間的奧丁會做的事情,就愛那一套……顯示優越感什麼的。她從來嗤之以鼻,這回卻覺得,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傳說海妖實現人的願望,代價是許願者的靈魂……在你那裡也是這樣的嗎?”埃裡克徹底給她安排地明明白白。
高法依格真的認真思索了一下,她可不就是為了他的靈魂來的嗎?
她驀然彎下腰去——在她的腳邊,幾條無辜被帶上甲板的銀魚掙紮著,仿佛爭先恐後要親吻她的赤腳,她再不管,它們就要死了。
她隨手將它們拋回大海,日行一善。裝模做樣問他:“那你的願望是?”
“你已經救了我一次。”埃裡克認真地對她說,“這樣,我也可以許願嗎?”
她反應了一會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事,一抬下巴:“可以。”
“……可是我暫時想不到。”埃裡克將頭耷拉下去。
高法依格就更想不出來了。她本意也不是這個,殘魂可以說話的新鮮勁還在,她還想聽他多說點。
她驀地想到海姆達爾的童年,就是這樣子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