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湊到她旁邊,用氣音說:“你這是什麼特殊的帶娃技巧。”
可憐娃被賣了,還在替人數錢都不清楚。
“你不懂。”慕朝雲眉頭一揚,扭轉頭就開始得意貧嘴,“先哭的人有糖吃。”
她不過是走娃的路,讓娃無路可走。
午後,兩人繼續犁地,直到暮色四合,月色也不眷顧,才回茅屋。
嬴駟崽崽手上起了水泡,還破皮。
六六點燈給他挑破後上藥,再抬頭,小崽崽已睡得沉沉。
慕朝雲把手遞給六六。
她細皮嫩肉的,農作一日,手上也好不到哪裡去。
“你不是要退休享福,”六六輕輕吹氣,給她緩解手上熱辣,“怎麼收個小崽子,把自己都搭上去了?”
這種虧本生意,怎的又乾起來了。
慕朝雲撐著額角,眸中含笑,燈下看美人,隨口道:“鬼迷心竅吧。”
出城路上,聽到小崽崽理所當然認為,他既然是太子,農人為他辦事耽誤農活,亦是理所當然時,她就莫名衝動了。
六六抬眸看她一眼,搖著頭給她上藥。
哼哼。
嘴硬吧。
剛準備拭牙漱口歇下,就聽到靠近的馬蹄聲。
慕朝雲隻得重新端起神女的架勢。
來人自然是嬴渠梁和景監,他們靠近後就下馬快步走來。
當前的嬴渠梁寬袖一合:“渠梁謝過神使。”
慕朝雲頷首:“秦公先去看看太子,再到遠處敘話。”
她伸手指向阡陌間,抬步走去。
六六沒跟上,留在門口。
嬴渠梁入內站到床邊,瞧冷得縮成一團,抱住被子的小崽崽,伸手輕輕將那小手腕抓住,要塞進被子裡。
拿起嬴駟崽崽小手時,不可避免看到那些挑破的血泡和磨破的皮肉。
他用拇指順幾下孩子的手背,就拉高被子,把小崽崽的手放進去,給孩子掖好被角,靜看幾眼,躡手躡腳退出去,朝慕朝雲走去。
慕朝雲從出櫟陽宮開始,就一直穿的是秦國黑色直裾袍子,除了那一張白得發光的臉,整個人都溶入夜色之中。
嬴渠梁著景監點起火把照明。
火光晃動,樹影在他們身後飄浮。
嬴渠梁看著犁好的地,向慕朝雲深深作揖。
“秦公多禮了。”
嬴渠梁慢慢直起身,搖頭:“比起神使所行之事,渠梁之禮,不足重。”
太子是他秦國繼承人,秦國興盛之責,早晚要交過去,一個不能體恤下民的君王,遲早要完。
慕朝雲隻是彎了一下唇角。
算是回應。
嬴渠梁視線下垂,看了一眼她的手,抬眸問道:“渠梁有一事不明。”
“哦?”
“天下諸侯林立,群雄並起,山東各國,比秦強者不在少數。”嬴渠梁望向東方,“神使降世,在我秦國實在委屈。”
神使不似衛鞅。
衛鞅變法理念過於徹底,舊製頑固,國度又並非到了壯士斷腕的地步,其他諸侯不看重,唯有他秦國貧弱,寧可一時劇痛,也要換來強國之策。
然,神使代表天命所在,今各國無不想要吞並其他國度,漸漸消磨周天子,進而取代,王於天下。神使無論去到哪個諸侯封地,都必定會受到最高禮節厚待。
哪像他們秦國,根本不敢抱金於市。
慕朝雲細看嬴渠梁坦蕩神色,忽而一笑。
“秦公倒是不怕,我會因你所言,拋棄秦國,另去他國。”
嬴渠梁隻言:“神使福澤綿延,厚待我秦國,渠梁感激不儘,時刻不忘於懷。”
慕朝雲默然看他半晌,才開口。
“我於六合之外見凡塵,不知天地遼闊,眾生渺渺。也曾偷下三千世界觸凡塵,見眾生喜樂、苦痛,卻依舊滾爬向前。”
“我心中不忍,以神力締造人間仙境,送貧苦之眾入內,以至於眾生迷醉,宵小於仙境外橫行,中位者奮力往上,賄賂靡靡之風興盛,無人督導上位,小世界直接分崩離析,不複存在。”
她眼眸垂下,將手掌攤開,看著自己塗了斑駁藥物的手。
“萬萬性命呐,就此消散無影。”
嬴渠梁嘴唇微張,目光轉向慕朝雲。
“帝父言道,以神之力相助眾生,乃禍端誘發之始。於是將我神力封印,投入輪回,曆經七世苦難後,流放至此,定期兩百年。”
慕朝雲抬眸,對上嬴渠梁雙眸。
“我比誰都要清楚,上位者錯行一步,可浮屍百裡,究竟是個什麼境況。”
“吾至此,唯願天下一統,太平安寧而萬世永昌。”
許久。
秦公深揖伏膝,沉思離去。
六六靠過去,給她伸出大拇指:
“六。”
一番話,解去秦公疑惑,又做警醒,更是寄托隱喻秦統一的厚望。
慕朝雲見人影遁去,伸手勾住六六脖子,香上一口,神態陶醉仿若昏君。
“美人過譽了。”
基本操作而已。
低調,低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