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2 千山萬水腳下過(2)
寒假, 蘇起早早回了雲西。這一年依是寒冬,天氣預報說要等過了正月初一暖空氣才會南下。
高中群一年比一年寂靜, 到了今年寒假,群裡已經沒人號召聚會了。
蘇起每天窩在沙發上, 捧著梁水給她買的iPad切西瓜, 玩憤怒的小鳥。聽同學推薦, 又看了檔韓國綜藝節目《爸爸去哪兒》。
幾對可愛的爸爸和小孩看得蘇起成天在家哈哈大笑——民國太可愛了!
她突然就想,以後要給水砸生個小水砸。
水砸以後帶小孩兒會是什麼樣?想想就覺得很有魅力,嗷,想生~
蘇起樂顛顛拿著iPad給程英英看, 說:“媽媽, 你看這裡麵的小孩好可愛。你說以後我跟水砸生的崽崽有這麼可愛麼?”
家裡早就知道她跟梁水口頭訂婚的事兒了,程英英看一眼,說:“有的。要是像水砸的話, 蠻可愛的。”
“……”蘇起說, “媽媽你什麼意思?我不可愛嗎?”
程英英擇著菜,看一眼iPad:“你這東西哪裡來的?很貴的吧?”
“這叫iPad,水砸送的~~他有獎學金。”
程英英:“也沒見你給他買東西。”
蘇起:“我也跑去美國找他了, 還給他買了個很酷的耳機。”
程英英便不講她了。
回雲西後, 蘇起隻去林聲家玩過兩次。
林聲年前辭職了。目前的公司占去她太多精力,而她想跳出來做自由畫手。她現在微博粉絲三萬, 不算太多, 但她想試著走自己的風格。
蘇起挺佩服的,說:“很要勇氣誒, 你媽媽怎麼說?”
林聲原以為沈卉蘭會反對,沒想她很支持。隻是林聲自己心裡壓力很大。
蘇起把自己的考研經曆給她講了,道:“水砸說,既然決定了,就堅持走下去。反正我們還年輕,衝一衝沒事的。”
林聲笑:“對。要是走不通,混到沒飯吃了,再回去工作吧。”
蘇起又問:“子深哥哥怎麼說?”
林聲頓了一下:“他說蠻好的。”
蘇起看她臉色,問:“你們怎麼了嗎?”
“沒什麼。”林聲搖了下頭,隔半秒,說,“就是壓力很大,我現在是無業遊民了。之前一直拖著沒辭職,就是想著起碼有工作,有點底氣。現在,都不知道得混到什麼時候才能自立。”她說,經過上次那件事後,她不再像以前那麼黏著他,兩人似乎平淡了。
蘇起一愣,說:“聲聲你彆想那麼多。可能是異國戀太久,見不到人,會喪氣一點兒。但都會好的。子深哥哥不是放假回來了麼,你倆多溝通唄。”
林聲微笑:“嗯,我過會兒要跟他去看電影呢。”
蘇起往沙發上一靠,歎:“水砸要等到二十九才回呢。”
而路子深在年前就得返校。
他離開雲西那天,蘇起沒在意,但上午突然收到林聲的短信:“七七,你能來下火車站嗎?”
那天很冷,陰雲密布,蘇起被北風刮得瑟瑟發抖,她趕到火車站就見林聲坐在花壇上,眼神空洞,不知望著哪兒。
冷風吹著她的長發,掠過她白皙漂亮的臉,有種淩亂而驚心的美。
蘇起心裡一沉,跑去她身邊:“聲聲,你怎麼坐這兒?子深哥哥走了?”
林聲抬頭,眼裡水光漾了一下,消逝下去。
她說:“我跟子深哥哥說分手了。”
蘇起一怔:“為什麼?”
林聲抿緊嘴唇,似乎想微笑,但嘴唇扯出的弧度卻是哭:“七七,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蘇起望著她那心碎的表情,眼睛紅了,哽道:“他答應了?”
林聲一行淚滑下來:“他也累了吧。”
林聲是在送他上火車時提的分手。
她說:“子深哥哥,我想,要不分開吧?”
路子深正要上車,原地定住,就那麼看著她,很久,說了一個字:“好。”
林聲也不知怎麼想的,突然道:“以後你不管跟誰在一起,都不要跟那個同學在一起,我會氣死的。”
路子深竟就笑了一下,無力而蒼白,又說了一個字:“好。”
然後,他低頭拎上行李箱,上了車。
蘇起立在風裡,鼻子酸酸的,上前一步抱住林聲的頭。她摟住她的腰,埋下腦袋哭了起來。
風聲太大,將她的哭聲淹沒,隻有蘇起衣服上暈開的水漬,證明她真的痛徹心扉過。
蘇起陪了她幾天,但林聲不像之前在上海時那樣了,她很平靜,也很安靜。走到今天,她已有心理準備。
隻有一次。
沈卉蘭得知後,又急又氣:“你這丫頭怎麼想的?子深條件那麼好,我看你以後去哪裡好找這麼好的男朋友!你就後悔去吧!”
林聲就崩潰了,大哭:“人家那麼好,我哪兒都配不上,分掉不是遲早的事?”
沈卉蘭見女兒哭得傷心,又懊惱,急道:“我哪裡說你不好了?我還不是怕你太衝動。他要是哪裡對不起你,我第一個不同意。你要是不喜歡他,我也不管。可你不是喜歡他嗎?我自己的女兒我會覺得不好?媽媽眼裡你就是最好的,所以我才急呀,你跟他哪裡就不配了?”
林聲不說話,隻是大哭。
沈卉蘭又心疼,又怕刺激她,什麼話都憋進去了,摟著女兒輕拍安撫。
那天在媽媽懷裡發泄後,林聲倒平複了少許,開始畫畫了。她對蘇起說,她想去北京。有個編輯想出她的畫冊。
蘇起說好啊,正好大家都在,有個照應。
蘇起問過林聲,後不後悔。
林聲沒想那麼多,她現在更在意如何自立。大學畢業一年多了,她一直在漫無目的地瞎走,有麻木的工作,也有副業的畫畫掙錢,但沒有找對方向。
夥伴們一個個都明確地走著,她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我畫畫還是不錯的,現在大家都在用智能機了,網絡上有很多機會。要是再沒目標,不抓住,我怕這才會後悔。”
蘇起忽就明白了,她在掙紮,想找回自己。
“聲聲,你好勇敢。”
林聲苦笑:“勇敢個屁,你都不知道我現在多怕存款用完,露宿街頭。”
蘇起握緊她手:“我能收留你,免費!聲聲,這一輩子,任何時候!”
林聲回握住她的手,笑:“好。我去投奔你!”
從林聲家出來,蘇起順道去了趟路子灝家。
蘇起問:“子深哥哥怎麼樣?”
路子灝說:“能怎麼樣?上學唄。他那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跟屋裡這位一樣。”
蘇起湊到他房門口瞄了眼,李楓然窩在被子裡睡覺。
她坐回沙發:“風風怎麼在你這兒?”
“他爸媽吵架呢,逃難來的。”
正說著,李楓然睡眼惺忪從臥室裡出來,倒進沙發裡,合著眼醒了會兒覺,問:“聲聲還好吧?”
“這幾天好多了。”蘇起說,“她打算去北京。”
路子灝說:“有住的地方嗎?肖鈺那兒有兩間房,準備租一個出去的,可以讓給她。”
“給她留著!離我們也近。”蘇起說,看一眼李楓然,“你呢?”
李楓然畢業後一直滿世界飛,多半時間住酒店,也不是長久之計。
他揉了揉眼睛:“在想,北京或者上海定居。”
蘇起道:“北京!大家都在!”
李楓然睜開眼睛,很簡單就做了決定:“好吧。”
蘇起咧嘴一笑,又皺了眉:“哎,你跟小魚丸異地一年多了吧?你們沒什麼問題嗎?”
李楓然搖頭:“沒有吧。”
路子灝在一旁笑出聲:“就李凡這樣的,在一起也等於異地。”
“……”李楓然給了他一個眼神。路子灝笑笑,去洗棗子去了。
蘇起盤腿坐在沙發上,感歎:“小魚丸還是很強大的。”
李楓然注視她半刻,微微一笑,說:“七七,你也是。”
蘇起一愣,摳摳臉蛋,說:“是麼?還好吧。”燦爛一笑,“水砸明天就回來了,就再不異地了。”
女孩歪在沙發上,笑容很幸福。
李楓然望著她的笑容,再度笑了,說:“真好。”
路子灝端來一盤棗子,蘇起拿起一顆咬一口,哢嚓清脆。
路子灝坐下:“都快過年了,你爸媽還在吵麼?”
李楓然:“我家什麼時候有過‘吵’架?”
路子灝和蘇起同時一想,的確,李醫生是不吵架的,從來都是馮老師念念叨叨。
李楓然手裡拿著顆棗子,忽說:“覺得我媽媽有點兒可憐。”
蘇起奇怪:“風風,小魚丸的事,你做的沒錯啊。”
李楓然道:“我不是說我和她,是說她和我爸爸。”
蘇起明白了,但長輩的事,她沒好深問。
陳燕買菜回來,留他倆吃飯。都是些家常菜,在外多年的三個孩子吃得十分滿足。
桌上,陳燕問到林聲,說:“好好的,怎麼會分手了呢?”
蘇起簡單說了下林聲的想法,道:“燕子阿姨,他倆的事,我們都彆管。順其自然吧。子深哥哥下半年就回國了。以後到底會怎麼樣,誰都說不準是不是?”
陳燕歎氣:“隻能這樣了。”
兩位小客人吃飽喝足,離開時,陳燕還給他們一人打包了碗酒釀湯圓。
李楓然和蘇起一起出了門,走出小區,
李家離這邊近,步行就能到,他陪蘇起在路邊等公交。
冬夜的冷風吹來,蘇起將圍巾多裹了一圈。
李楓然問:“冷嗎?”
蘇起搖搖頭,眼睛在黑夜裡亮晶晶的。她有雙彎彎的笑眼,時刻都帶著陽光般的笑意似的。
李楓然垂眸看她,彎了下唇角。
“你笑什麼?”蘇起問,說話散出的熱氣飄在冷風裡。
他說:“七七,你還和小時候一樣。”
蘇起轉轉眼珠:“那是好還是不好?”
李楓然說:“好。”
“你從小就很捧我的場。不像水砸那家夥,總跟我作對。”
他淡笑,問:“上學還好嗎?”
“超級累。”蘇起歎了口氣,“我導師搞C919的,下半年我就要抓去當苦力跟著搞研究了。”
李楓然靜靜盯著她看,表示沒懂。
蘇起噗嗤笑:“C919就是……波音737,空客A380,這種,我們國家自主的。”
他點了下頭:“厲害。”
“哪兒啊?”蘇起搖搖頭,“一時半會兒搞不出來的。就算勉強搞出來,離商用也有幾十年的距離。”
李楓然:“那你還選做這行,考了兩次研。”
“對啊。”蘇起眨著大眼睛,很是理所當然,“要是現在沒人做,那幾十年後還是什麼都沒有啊。”
他忽就有些感動,說:“加油。七七。”
她握了下拳:“會的!”
北風卷著紙屑從腳底刮過。
李楓然問:“水砸明天什麼時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