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還沒有涼溪的肩膀高,氣場卻半分不矮。
此戰必勝,也就是說不管能不能贏,宮裡都會宣她回去。涼溪懂他的意思,刹時無語。
她依舊是馳國的神將,可有了火藥後,將軍的作用比以前小多了。如今馳國已經統一東北,是沉虎大陸上目前來講最強盛的國家,他們已經不需要一個神將了。普通將軍,隻要會帶兵,不要昏了頭亂來就行。
忠心耿耿的楚家軍,不僅忠於國家,他們還忠於楚家。這是為皇為帝者不能忍的。
涼溪也心煩,若不是為了這個任務,當她樂意給馳國賣命?這幾年她生活在槍林彈雨中,時時擔心自己小命不保。上了戰場,害怕被對麵一槍打死。下了戰場,害怕被皇帝斬了。
“將軍,”涼溪雖然嘴硬了一下,但她懂得。皇長孫殿下慢悠悠地講,“本宮欠你一個人情,今日便在這裡還了。”
“皇祖父不會再召你回京。至於新帝登基後會如何,本宮無從知曉,便也無能為力了。”
涼溪救他一條命,他還給她一條命。如此,便是兩清。日後怎樣,那就各憑本事了。
少年扭轉馬頭,帶護衛下了山,沒有去聽涼溪的感謝。
“殿下,楚家軍這些年又愈發壯大,人數逼近十萬。您日日在楚將軍身邊,為何……”
劉伯前兩年已經年老逝去,他的兒子為勇王府捐軀,現今跟在皇長孫身邊的,是劉伯的兩個孫兒。皇長孫對他二人極為信任,極少見冷臉:“日後不可在人前講這些。楚將軍對我大馳國忠誠無二,旁人懷疑也就算了,本宮日日跟在將軍身邊,還要照他潑臟水,豈不成了醃臢小人?”
“再沒人信楚將軍,本宮也是信的。”
當隻有他一個人相信的時候,為了活命,他的神將也會支持他。
盛夏剛過,涼溪與皇長孫殿下從蒼城發兵。烏壓壓五萬大軍的營帳在玉城北門外,就如當年駐紮在白玉關外,沒有動手,卻讓玉城中所有軍民寢食難安的鬼島之軍。
楚家軍並未叫戰,隻一日比一**近玉城,到最後,先頭部隊的營帳,直接稀稀疏疏紮在了城牆下。
駐守玉城的鬼島之軍沒那樣好的心理素質。大軍壓境,換他們來輾轉難眠,聽到一聲鳥叫,已然一身冷汗的神經衰弱。
“楚將軍此舉是為何?難不成要撕毀協約?”睡不著,吃不香,坐不住,受不了,隻能出來破罐子破摔地問。
涼溪未去陣前,楚家軍中兩位小將帶著兵,冷眼睨著從北門躍馬而出的玉城守將。想起將軍的交代,忍著暫未回應。
“嗬……原本以為馳國是些有信君子,沒料到卻也與那絕了根的北原人同樣品性。”硬實力比不過,也就隻能將品德拿出來說事了。
不過,哪怕中心思想非常不要臉,隻要能漂亮地說出來,能唬得過人去,那也就算正當理由。
“哼!你們彈丸之地一群蝦兵蟹將,霸占我大馳國白玉關長達數年,此處本是我國領土,你們識相的,就應儘快歸還!”
陣前一小將蠻有文采,滔滔不絕說得對麵守將臉色漲紅,憋氣難忍。
“你!白玉關這樣一座易守難攻的軍家重地,本就該強者理之!”
“是嗎?”楚家軍中小將抓到破綻,不急不緩道:“將軍這話說起來也真不害臊!如今孰強孰弱,您的眼睛也該醫了!”
“黃口小兒恁的無禮!今日本將就守在這北城門外,你莫要隻逞口頭上的狂勇,有膽的,踩著本將的屍體殺進城去!本將死而無憾!等公子滅了大馳,拿你們這些無信無義之輩為本將陪葬!”
“將軍這一番話實是說的小將惶恐!隻是,如今天下局勢混亂,聶公子恐怕管不上小小白玉關!”
兩邊第一天隻是打了嘴仗,未出傷亡。直到第五日,楚家軍帳間有爆炸之聲。
現在打他們的還能有誰?隻有玉城兵了。城內早有細作鼓動百姓,玉城守兵內亂外擾,被楚家軍摧枯拉朽一般地攻進城去,儘數剿滅。
涼溪帶兵,跟在皇長孫殿下身後進城。百姓在街邊跪拜殿下,高呼千歲,聲音響徹玉城。
涼溪拾趣地策馬跟在小殿下背後,與他一同到了王府。勇王府仍然在,這些年大概是鬼島守將住在裡頭,如今整座王府隻有滿地跪倒的下人,守城的主將早已不知去向。
小殿下與涼溪都沒準備追,那主將定然是帶兵逃去了馳國向南百餘裡的龍洲國土。他們不必追,反正過不了多久,他們會打過去的。
馳國收複了白玉關,聶郎收到這個消息時,心下隱隱不安。但他卻不曾在惜娘麵前表露出來。
聶郎如今已然年過弱冠,他那張幼時便已明珠難以奪其輝的麵龐,如今完全長開,令人難以逼視。
“苦嗎?”
惜娘一直低著頭,未曾敢看他,聽他問也隻是淺淺搖頭。就著聶郎的手吃過藥,歪歪地靠在榻上睡下。見這男子細心地給她掖好被子,等她言語未等到,也不強求,輕聲一歎便出去了。
惜娘看著自己的掌心,她以前雖不是千金小姐,卻也嬌生慣養,從沒吃過什麼大苦。身在遼國的這些年,她受過刑,逃過難,滿身累累傷痕。
被遼軍抓走時,她滿心絕望,已存死誌。想起將軍的交代,聽說聶郎在邊境之外一直守著,她才生了希望鬥誌。
聶郎對她,不,是對她暫時代替的那個人,果真是極為看重的。隻要她還活著,就總能為將軍效力,能想到辦法為爹爹報仇。
她這一熬,就是五年多。這些年,她什麼苦都吃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