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他們的家,收完了自己的一應物品,涼溪等潘木來見她。
本來約好的是在民政局門口見麵,涼溪又改了主意。辦離婚的地方人多眼雜,就在這房間裡,她想問一問。
即便明知,也忍不住想故問。
“為什麼?”
看到和潘木一起來的柳晴,涼溪問道。
她問著潘木,眼睛卻望著許多年沒見的柳晴。柳晴也看著涼溪,她們默默對視著,倒是把潘木丟到了一邊去。
涼溪是簡單舒適的休閒服,她沒有化妝,皮膚清透白皙,穿上一身校服可以去假扮高中生。
她和以前一樣。柳晴想著。
柳晴穿著包臀裙,乾練的短發,一臉濃妝。她有一副好底子,整個人顯得明豔逼人。
她和以前完全不一樣。涼溪想著。
現在,和從前不一樣的兩個人走到一起去了。他們大概是天定的姻緣,柳晴消失了這麼久,潘木已經被她撬到了戶口本上。可到最後,這兩人還是走到了一起。
網上的照片不止一兩張,其中有他們二人在停車場,尺度相當大的一張。
這兩個人,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回事,居然搞到一起去。潘木什麼也不記得,柳晴真是……
“……對不起。我……筱筱,你很好,但我想有個自己的孩子。”
潘木垂著頭,進屋之後,他隻看了涼溪一眼。
涼溪笑了笑,垂眸思考了幾秒鐘才道:“你不必道歉,我本就沒有責備你。我隻是想問個原因。”
是了,他們前幾年那近乎完美的婚姻中,唯一的遺憾,就是他們沒有一個孩子。
潘木這句話如果是真的,他怕要失望了。不過……
“孩子的確是個問題,但是,我問得是真正的原因。為什麼?”
潘木看進涼溪眼中,她總是這樣淡淡的,對任何事似乎都沒有過重的**。對他,也是如此。
他總覺得,比起自己付出的愛,涼溪喜歡他確實是太少太少了。很容易會覺得不甘心,可是細想想又很頹敗,因為他確實沒什麼值得讓涼溪愛他的資本。
他們兩個人,從頭至尾,就沒有真正平等過。求婚成功之後,他欣喜若狂地認為,他可以把自己的妻子捧在手心裡,為她安置好最溫馨的港灣,替她擋掉所有風雨,就那麼過上一輩子。結果……
不管是能力還是感情,他都實在太高估自己了。
但是這些,潘木怎麼可能講出口?
他愣愣的,看著涼溪的嘴唇一張一合,以平靜到殘忍的語氣問:“我都明白,隻想聽你說一說,把我看懂的事告訴我,我就能記住了。來這裡一遭,總該學點東西再走。你和我說明白,以後我再和人在一起,也就有經驗了。”
潘木其實沒聽到多少,但柳晴一聽涼溪說她以後再和彆人在一起的話,便立刻接茬道。
“筱筱,今天我好不容易讓阿木帶我過來,就是為了想見見你。我們這麼多年沒見,你都不打算和我說一句嗎?”
“晴晴,我們以後多的是機會說話,現在給我兩分鐘好嗎?你放心,婚我一定會離。”
涼溪沒有任何惱意,她對她笑的時候,也不知是演技太好了還是怎樣,還真有一種多年不見老友重逢時的溫暖。
柳晴微愣,用研究的眼光打量著涼溪,突然問道:“你不恨我嗎?不上來打我嗎?”
“你是真愛,我能說你什麼?你嫁給他,圖一個安穩的未來,總是為了生存,我能說你什麼?你接到彆人的什麼委托,想要完成這份任務拿報酬,也是為了自己,我能說你什麼?如果這些都不是,你隻是單純對付我,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潘木說他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但他跟誰都不會生出來的,和柳晴一起,更會生不出來。對潘木下手的時機多得很,至於柳晴,當初高考前發生了那件事後,她連殺人的心都起了。對柳晴用藥,讓她以後再也無法生育,是她好容易放下刀後馬上就做了的。
做過虧心事,柳晴要是拿她當摯友,涼溪反倒有負擔了。她恨她才最好,做點兒什麼更好。
涼溪真心地說了一大串,柳晴被她說愣了,也不再阻攔涼溪繼續跟潘木交流。
“不想說嗎?”
“你以後是要和她生活在一起的,應該讓她多了解你自己。晴晴不像我,你們完全可以很輕鬆地相處。你可以在家裡邋遢一些,臭襪子亂丟,偶爾闖點小禍,然後她罵你,然後你回過頭懟她。結果或許是狠狠吵一架,或許是雲淡風輕的過去。”
“她不會讓你一直保持緊張。她會偶爾駝背,偶爾懶散,偶爾熬夜,偶爾犯錯,偶爾犯神經病,但大多數時候都會像個正常人一樣……”
涼溪說著說著,忍不住歎了口氣。
潘木被她形容的生活刺激得眼神發直,他抿住了嘴,半晌才張開,聲音艱澀:“原來,原來你……”
“我沒有和人結過婚,可是總算長了眼睛會看書。我們是不一樣的人,但領結婚證的時候,我想,我們可以互相遷就。結果……”
她不止一次表露出大家可以輕鬆一點的意思,雖然是自己的丈夫,可潘木畢竟不是她,她沒資格讓任何人都像自己一樣。她學會了遷就,但大概是她遷就得太生硬了,最後隻給了潘木更大的壓力。
“我說的都對吧?”
涼溪沒有再講下去,她問道。
“是!”潘木一閉眼睛,直麵婚後這些年越繃越緊的心弦,“是因為你太好了,所以我……”
他從來都沒有見過涼溪這樣的人。結婚之後,因為朝夕相對,他發現了她越來越多的恐怖之處。
好幾年啊!從入睡到起床的時間,隻要不做彆的事,隻要不被他打擾,她永遠都是在固定的幾分鐘之內,從無例外。她做什麼學什麼都極度認真,這就導致她最後拿出來的成果都不錯。
他佩服這樣的人,也想做這樣的人,可到了如今,他知道他又高估自己了。
家世其實不是問題,網上鋪天蓋地的說他是一條翻身的鹹魚,咬住了女神的裙擺……所有的話,其實都不是問題。就是他們在生活中,他越來越覺得他的妻子是那種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的非正常人。
但他正常,他有無數的毛病,卻不敢在涼溪麵前展露出來。
“對不起,我當初就應該遠遠的避開。耽誤了你這麼多年……”潘木又垂下頭去,說著說著,他索性像學生對老師一樣的彎了腰。
“抱歉。”
這都是誇她的話。涼溪卻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她沒有話了,受了這一禮。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至少能做一個安慰的答案,涼溪也不再咄咄逼人。她展眉笑笑,很親熱地拉住了柳晴的手,牽著她往外走,邊走邊回頭對潘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