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了這樣一個毒婦,爺心裡可是難受了?可是後悔了?”
重重紗帳之後,傳出微微沙啞的聲音。
康寧伯一愣,張了張嘴,反複確認了片刻,這才回道:“一群奴才而已。夫人若是覺得這樣舒心,將她們全部打殺了也沒什麼。”
床上的人輕笑了一聲,能聽見翻了個身,又無聲地睡下了。
康寧伯又靠回到軟榻上去,在良久的寂靜中,他終於慢慢反應過來。他娶回來的夫人,在進府一月後,和他說了第一句話。
隻是這句話,他寧願她不說。
紗帳裡的呼吸聲並不勻長,這一個月來的每一夜,他幾乎沒睡過,他的夫人也睡不好。要等他清早走掉之後,帳子裡的人才肯安心閉眼。
她不放心他,她不信他,她恨他……
康寧伯又坐直了,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眉心,他無聲地歎了口氣。
曾經那個不慎在他打馬而過時,滑落了麵紗後隨手輕挽,對著一群身上還有糞肥味的耕傭,目光慈悲,笑容婉然的女子,到底是被他害成了這個樣子。
康寧伯有些待不下去了。他猛然站起身,逃也似的大步離開了這間屋子。
應侍衛在外候著,見他出來,立刻垂頭觀心,不往房中看一眼。等康寧伯親手小聲關了門後,他也跟在其身後走了。隻是,臨出院門前,他向侍書的屋子看了一眼。
誰更用心,免不了就要更受罪。
夫人天天喊著要送侍書回尚書府,現在倒變成她死皮賴臉要留在這裡了。
康寧伯走後,床上的人一把拉開了帳子。
夫人穿好了鞋下床來,轉過屏風瞧了瞧,見房中確實無人後,她又轉回來,蹲在了紅瑤身邊。
把紅瑤的臉掰正了,白皙修長的手指停在這張年輕俏美的臉上,在頰上輕輕劃摸著。
原本好好的,夫人卻驟然用了力。紅瑤的麵頰上被指甲劃出了幾道紅印,這還不算,她還下了更大的力去掐,明目張膽地將血紅血紅的指甲印子,留在紅瑤的臉上。
夫人似乎在這一抓一撓之間尋找到了莫大的樂趣,直將紅瑤的一張臉抓得恐怕涼溪也認不出來後,她忍住了想直接戳到紅瑤眼睛裡去的手,滿意的又上了床睡下。
侍畫第二天進屋來伺候夫人起身時,被紅瑤那張臉嚇得驚叫出聲。帳子裡的人動了動,被吵醒之後,有些不滿地探出一隻手來。
侍畫視線在那隻手和紅瑤的臉上來回遊移,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個非常恐怖的想法。
“夫……夫人!這是……”
這是你做的嗎?
沒有聽到回答,侍畫隻看見她伺候了過十年的女子,大清早起床時,就已是滿麵的戾氣。
侍畫被紅瑤給嚇得連基本的穿衣梳頭也不會了,早上被夫人嗆了好幾回。好容易伺候妥當了,侍畫心裡也有些委屈道。
“夫人,方姨娘已經在外麵等著了。”
“她來這麼早做什麼?”
那她如何知道?左不過就是早早兒跑來獻殷勤罷了。隻是,那個方姨娘似乎並不是事兒多的人。而且,主母的院子現在在後院那群小妾眼中看來,怕是都成了阿鼻地獄。就算是要討好夫人,至少也先看看風頭。
“奴婢不知。”
侍畫搖了搖頭,不止一次地往屏風後望去。見夫人好像是完全忘記了紅瑤,侍畫欲言又止。
她莫名的清楚,要是開口說給紅瑤請大夫的話,她又會被罵。要是以後說的多了,她肯定會變成第二個侍書姐姐。
侍畫最後沒出聲,侍棋侍琴忙於管家看帳,近身服侍夫人的事,她們近來都少做了。康寧伯派來的下人自然不可能接近主母的床幃,所以,紅瑤就倒在床邊,整日再沒被彆人發現。
涼溪畫了一夜符,清晨起來,把存貨全揣到了身上。收拾打扮了一番,她趕了個大早去給主母請安。
在院子裡等了又等,主母梳妝打扮好之後,一個個頗有時間觀念的姨娘們都已經快到了。搶在她們前頭,涼溪見到了主母。
這段日子以來,每日請安,夫人都像是沒睡好。今日也是,她手支著頭,歪歪地靠在椅上。因為人好看,倒彆有一種慵懶之意。但她合著眸子不理人,這不行。
進屋也沒說上話,眼看著彆的姨娘們都要來了,涼溪走到夫人麵前去,在侍畫微微驚詫的眼神中雙膝跪倒。
“夫人。”
夫人連眼睛也沒睜,涼溪便繼續道。
“幾日前,聽說夫人將紅瑤叫到了身邊。不知紅瑤妹妹犯了什麼錯,奴婢鬥膽為她求情。還請夫人發發慈悲,若是紅瑤當真做了什麼錯事,奴婢願意和她一起承擔。”
侍畫在旁邊聽著,已經有些想要踢涼溪了。
這世上還有人嫌自己活得太舒坦了嗎?
夫人終於睜開了眼,斜著眸子睨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
“怎麼?難不成我這院子裡,倒成了油鍋地獄了?紅瑤在這兒,你是生怕她死了,才慌慌張張要求我將她放回去?”
“奴婢不敢!”
夫人冷笑道:“你們真是姐妹情深。隻不過,紅瑤若是知道你如此擋她的路,恐怕想一口咬死你!她是什麼身份?本夫人點了她在身邊伺候,是她的福氣!受得住就抬個姨娘,受不住麼……”
那就去死好了!
涼溪還要再張口挑釁,夫人對她竟然格外有份好脾氣。外頭下人通稟進來,姨娘們全都過來了,夫人揮了揮手,還讓她站起來,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給了臉也不要,涼溪仍舊跪著,一副要求情求到底的樣子。
“姨娘既然這麼想跪,就到旁邊跪去,彆擋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