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著有一個時辰,康寧伯眉峰緊蹙,在黑暗中,驟然睜開眼來。房中沒有點燈,他卻像能看清些什麼一樣。一雙簡直夜行性動物才能長出的眼,迅速地掃視整個床帳。見是在伯府之中,他才鬆了口氣,注意到懷中與自己的姿勢十分親密的女子。
這是誰?
康寧伯下意識的反應就是要推開她,但在看清楚顧雪枝的臉後,他便停止了所有動作,整個人完全僵成一根木棍。
他做了什麼?
第一個冒出來的感覺就是惶恐。顧雪枝那麼討厭他,以後肯定永遠也不會再理他了。接下來則是內疚。明明信誓旦旦說好了的,在她不同意之前,他絕對不會欺負她。結果……
康寧伯想起來,他現在簡直想要逃走,不敢想象顧雪枝醒來之後會怎麼看他。但女子抱著他的腰,他稍微動了一動,懷裡的人兒便不安地哼了兩聲,似乎要醒來。康寧伯立馬不敢再動彈了,任由她抱著,腦子裡一片空白。
怎麼會這樣呢?他記得……
不對呀!
康寧伯摸了摸自己的胸前,有些難以置信。
傷呢?
他是被毒鏢打到之後,被應侍衛拚了一條命送回來的。他們這一次被追殺得毫無預兆,應侍衛的武功怕是廢了,至於他……
毒性猛烈,他其實清楚自己的命數。吊著最後一口氣回來,就是為了想要見一見她,想最後跟他心上的人,至少說一說他這些年的傾慕。
結果,距離伯府還很遠,他的意識其實就有些不太清楚了。最後到底有沒有見到夫人,他自己也不確定。
但不管怎樣,他身受重傷,且身中劇毒,這時本來應該死了的,怎麼會……會跟她做這些事?
醒來有好一會兒了,康寧伯這才想到最重要的事。摸了好幾次被毒鏢打到的地方,那裡的肌膚完好無損,根本沒有任何受傷的痕跡。
這不可能!難道他之前是在做夢嗎?還是他現在在做夢?
康寧伯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痛是半分沒有減弱的,他也沒有從夢境裡醒來。瞪著帳頂,他隻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如此困惑過。
想找應侍衛問一問,可現在懷裡的人是個大問題,康寧伯根本連動都不敢動。他實在是怕懷裡的人醒來,到時該怎麼交代?說他什麼也不記得了的話,會不會恨得她拿刀捅人?
康寧伯眼中有十二分的溫柔眷戀,又愧又怕地垂眸看著顧雪枝的額頭。半晌,他微微歎氣,反正懷裡的人還沒醒,他索性輕輕擁緊了她。
好像世界都被擁到了自己懷裡,康寧伯滿足地歎了一聲。腦中紛紛亂亂的,又過了許久,才慢慢平靜下來。重新彙聚了精光的眼,閃現一抹沉重。
中毒受傷昏迷之後發生的事,他是忘記了。可那之前發生的,他全部記得。
怎麼會有人突然要來殺他呢?那些殺手個個訓練有素,武功高強,合作十分默契。那不可能是跟他一起經常去逛翠紅樓的一堆敗類能養得出來的,他們甚至請都請不起。
康寧伯會得罪什麼人?最多就是因為搶個花魁,搶個丫鬟,跟人家結了梁子。這種糾紛,找些市井流氓揍他才比較合適,動用這些高級的殺手,是不是有些太小題大做?
殺雞,焉用牛刀啊!
可現在,牛刀就捅到他心口了!
他與應侍衛兩個人都並非手無縛雞之力,應侍衛輕功絕頂,打不過了他們要逃命,也是很輕鬆的。
哪裡像這一次——無處可逃!
交手不過百招,寡難敵眾,若不是應侍衛拚著命帶他逃出來,他差點葬送在那兒!
那些人……那些人……
是不是他的身份藏不住了?
康寧伯睜著眼睛,他隻有這一個考慮的方向。
如果不是因為隱藏的身份,哪個吃飽了撐的沒事乾的人,會派出那些殺手來殺康寧伯?
他康寧伯是誰?是一代更比一代弱的郭家人!他們祖宗三代全都是敗類,把個好好的異姓王府敗成了康寧伯府。而他,他父親,他祖父,在他們三人之中,數他最為混賬!
弱冠之年,府中姬妾已過了三十。他不學無術,連家裡的幾處店鋪也管不好。更彆說什麼考取功民,下場做官。在老百姓眼中,他大概是大字不識的。
他風流成性,整日花天酒地。早早兒氣死了父母不說,他那庶出的兄長,寧肯遠赴千裡之外做個芝麻小官,也不願意招惹,看不起他這種人。
康寧伯有時想想自己,自己都覺得實在看不過眼。誰真的是,會沒事把他看得那麼高!肯定是有了什麼發現!
一顆心立刻沉重了。康寧伯將懷中的人抱得更緊了一些。
他被發現了,他的夫人會不會被連累?
不過,在外人眼中看來,她隻拴住了他一個月,在他心裡肯定沒什麼地位。彆人應該不會覺得用她能夠威脅到他。
但仍然不能夠放心……
腦中亂糟糟地想了一堆,康寧伯後半夜再沒有合上過眼。帳外的天光已經透進來,他所有的沉重和憂慮全都被拋到了一邊去。顧雪枝馬上就要醒過來了,康寧伯的頭上甚至生了汗。
涼溪起來得很早,剛出門,就感受到應侍衛刀子一樣的目光,充滿著冷意和敵意。
“姨娘不是說,主子很快就能醒嗎?”
已經過去了一夜,主子醒了怎麼可能會不出來?他總能察覺到自己身上的傷好了吧!
涼溪自知理虧,沒有答話,自己心裡也覺得奇怪呢。
她敲了敲門,侍畫在屋裡藏好了自己被刺破的手指,給涼溪開了門。
她神色憔悴,一夜都沒睡的樣子。,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