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幾人在等白阿三來的這段時間內,誰都不曾開口。心慌的心慌,尷尬的尷尬,奇怪的奇怪。
“主子!”
已經洗過了臉,換過了衣服的白阿三,臉上確實有一道淺淺的疤痕。被阿達帶到院中來前,他做夢也沒想到涼溪的效率居然有這麼高。
他紅著眼圈,一臉驚喜地跪在白舉人麵前,然後多少有些得意地側過頭,狠狠瞪了白夫人那母子三個一眼。
“阿三,多虧你了。”
白舉人苦笑了一聲,將他拉了起來,出乎所有人預料地安排道:“你十歲上下就跟著我,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我欠你許多,但我尋思著,當初是我救你,使你免遭流離之苦。你二十歲,我親自做媒,你娶了老張的掌上明珠。現在有家有業,有妻有子,這些,總算也是我對你報答一二。早前幾年我就提過,除了你的奴籍,你帶著你的一家子去過日子,你卻不願。如今,你不願意也得願意了。”
“你辦事我放心。莊子裡的這些地,就分給大夥兒吧。這宅子,還有我的那些書,你幫我賣了,換得一些銀兩,就當是盤纏。你帶著去外地,做些小本生意,什麼都夠了。”
白阿三越聽越慌,他還以為他主子活過來之後,會馬上找那母子三人算賬呢!
“主子,您怎麼……”
白舉人搖了搖頭,又吩咐說:“拿紙筆來。”
白阿三取來紙筆,白舉人就著他的手,寫了一紙休書。到這時,他才終於正眼看了他夫人一眼。
“我們成親二十載,原是我對你不住。日後,你好生保重。”
涼溪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這就是終極版的“舔到最後,一無所有,啥也沒有”。這居然還能原諒了?
明顯被原諒的人也是一臉懵逼,白夫人呆呆地接過休書,呆呆地看著這昨晚被他們母子三人硬生生灌下去毒藥的男人,大踏步地走出院門,甚至還穿著一身壽衣,就,就那麼走遠了。
“鄉親們,”路過一塊塊良田,白舉人笑嗬嗬地跟田裡的人打招呼,“日頭太大了,都先回去歇一歇吧。以後,你們種的這些地,就不用再給我繳租了。”
“啊?”田裡的佃農摸不著頭腦,一個個都猜是不是白舉人要被派到彆處做官了。
“不是的,我白某人一向不願意涉足官場。小神仙從閻王爺手裡搶回來了我一條命,姓白的看得更開了。大夥兒日後都好好過,我這就走了啊!”
真是好人,在離開之前還捧了涼溪一把。
本來應該好好折騰一番的主角走了,被丟在院子裡的人依舊是沉默。那母子三人怎麼都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局,他們紛紛將視線投向涼溪。
難不成這小神仙什麼都知道了,難不成她要幫他們,所以給那人下了點什麼邪魔外道的東西?
剛才那副模樣,怎麼瞧都不像是正常人呐!
難道是被氣瘋了?可他還記得安排“後事”呢,他還會寫休書呢!
白夫人又垂眸讀了一遍手中簡短的休書,筆墨蒼勁,屬實一手好字。
見這三人都看她,涼溪與他們的視線一一接觸過後,便沉默不語地,裝得一臉高深莫測地走了出去,那三人也不敢出聲說一句客套話。
路她已經記得了,涼溪牽出馬,反正現在人已經救了,她的任務已經完成。在田裡忙活的農人都對她感激不儘,也有問她是不是三言兩語點化了白舉人的。
涼溪有些擔心地瞅了一眼那邁開大步,昂著頭飛速走遠的白舉人。打了一個馬虎眼,假惺惺地承認道:“有緣人自有緣法,這些事,說不得的。”
老百姓們懵懵懂懂地點點頭,不敢多問了。大家目送涼溪和白舉人先後出了莊,涼溪又在莊外目送白舉人往遠離陽曲縣的方向走,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道路的轉角。
這是真打擊太大了,所以不是瘋了,就是大徹大悟了。
任是哪個男的突然知道,自己二十年的妻子,一直與彆人藕斷絲連。自己的兩個兒子,也都是彆人的孩子。並且他們還要弄死自己,怕是都得懷疑人生。
還以為這白舉人要報複一波呢,誰料到他居然就這麼走了?不過,說句殘忍的話,他就這麼忍下去算了,其實對涼溪有好處。
要是真報複的話,那母子三人有可能會比較慘。他們倒黴的時候就會想起她,就會詛咒她,萬一將來鹹魚翻身了,情況就更嚴重。所以,這樣也挺好的。
涼溪沒有追著去,因為張家有人就在莊子外頭等著她。她騎馬進了城,在眾人的圍觀之下,行動十分艱難,下午才到員外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