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到這裡,涼溪就有些坐不住。要不,她先強行把人救活了再說?金老爺子這個師兄,好像很牛掰的樣子。
涼溪在猶豫,卻未料到二師兄一掃早間滿麵憂惶急躁之色,是因為他們的師伯已經被請來了。在她今天早上剛進了這屋子休息的時候,據說與金老爺子不和的他的師兄,人就來了。
自己六七位師弟都承她救命之恩,二師兄前來,真心致過謝又道過歉,再次打聽涼溪師承的話被不動聲色地堵回來後,便先告辭了。
如今師伯在這裡,師父很快也會好轉,他們二位老人家的眼界閱曆,自然不是他們可比,肯定識得這孩子來曆。
二師兄高高興興回到那清靜的小院,大師哥回來,他身上的擔子就卸下了。有師伯在,師父也會好的。他心胸暢快,雖然人已中年,眉目卻依然飛揚,很是有少年性氣。
“佩辭師妹,雲台大哥!”
院中隻有三人,與自家師哥打過招呼,二師兄便攬住了另一個男子的肩膀,一家人般親親熱熱地說話。
那男子身姿偉岸,氣態軒昂,身邊的佩辭也是一派英姿,不惑之年風韻不減。二人並肩而立,畫麵十分養眼。
佩辭眼下有淡淡烏青,大抵是昨夜奔波勞累之故。雲台見她懶倦,微微側了頭靠近她耳邊柔聲勸道:“還是去歇會兒吧,師父但要人幫忙,為夫也能頂一會兒的。”
他二人雖是夫婦,稱呼卻沒有變。佩辭是他師父的獨女,娶了她後,他也沒有改口叫爹,大家都不習慣,他仍然是叫師父。夫妻之間相稱,也是師兄師妹。故而佩辭聽丈夫自稱為夫,便淡淡嗔了他一眼。
“爹爹哪裡教你學了什麼醫術了?”一句話勾動心事,佩辭眼光暗了暗,將記憶裡的那個人又丟回到腦海深處後,歎道,“師叔的傷已不能治了。內力耗儘,又傷到要害,又拖了許久時間,換了彆人早死了,也就師叔能撐到現在。總之,我是全沒有法子的。即便是爹爹……唉!李師兄,你莫怪我說話不好聽了。”
佩辭對金老爺子的傷抱著悲觀的態度:“天底下最好的大夫,也隻是治病,難救命啊!”
李師兄見他夫婦二人這一把年紀還親親密密咬耳朵,正要調侃兩句,哪知他們說到師父的傷勢,神情都不是很好看。
小時師父和師伯還沒有鬨翻,他見到過師伯診病。許多已氣若遊絲,三魂七魄一大半已經飄到了鬼門關的人,他隻需把一把脈,開個方子下去,過上幾天,那人便又活蹦亂跳地帶上一家人來磕頭謝恩。
他沒見過師伯治不好的病人,但如今,師伯進了屋子已經一個上午。兩三個時辰過去,他卻沒有一句話傳出來。
李師兄暢快不起來了,蔫巴巴地站在夫婦二人身邊,等著師伯出來。
這一等,就等到了黃昏。
有師弟們送來飯菜,擺在院中的桌子上,他們四人卻都沒心思去吃,八隻眼睛盯著那厚門簾,恨不得用眼光將那簾子揭起來。
天擦黑了,涼溪看了一天直播,這會兒瞅瞅外頭的天色,興奮地搓搓手,準備晚上出去裝b……咳咳,打架。她吃了飯,在空蕩蕩的院子裡走了兩圈散散步,可不知自己的病人已經被彆的神醫下了診斷書。
等了整整一個白天,那厚厚的門簾終於被揭起來,打裡頭走出一個腰背佝僂的老頭。這老頭實在沒有武林前輩的風範,身上衣服穿的時間太久,還打了補丁。滿頭花發稀稀疏疏,胡子也隻剩幾根,眼睛像刻在臉上更深些的皺紋,看人時也好像沒睜開一樣。
“師伯”、“爹爹”、“師父”……
四個人急忙迎上前去,他們想知道的隻有一件事。這老頭剛揭開簾子出來時,也不賣關子,就冷聲冷氣的一句:“準備後事吧!”
老頭的女兒女婿仍然迎上前扶住了他,金老爺子的徒弟卻是硬生生定住了。
“佩兒,我們走!”
他來這隻是為了給人看病,現在看完了,老頭子很酷,一刻都不多留,叫上女兒就走。他女兒女婿為難地看看師叔兩個快要哭出來的徒弟,稍猶豫了一下,老頭就罵道:“要留在這,就一輩子也彆再見老頭子了!”
他弓著腰走得飛快,佩辭到底不放心父親一個人去,立即跟上。雲台跟她打了個眼色,提前求她為自己求情,送師父出了宅子後又折返回來。
師父跟他的師弟鬨翻了,他卻不打算跟師叔的弟子老死不相往來。師父總共就三個弟子,一個死了,另一個不說也罷。他妻子不算,現在其實隻剩他一個了。
自古獨木難支,他又沒有師父的本事,一人走到哪裡都不怕,隻能跟師叔打好關係了。昨夜這宅子裡亂哄哄的,今晚肯定也不會消停,他留下來,能幫上一點是一點。免得他師叔的弟子惱上了師父,最後連他也恨上了。
“爹爹,金師叔真的……”
出了宅子,父女二人也不上馬,就沿街慢慢走著。佩辭小心問了一句,她爹也沒惱,弓著腰慢慢行,似乎也不打算出城。
“哼!他這些年日日金迷紙醉,沉迷於聲色犬馬,武藝沒有絲毫精進。但凡能將城主傳的武功琢磨透徹,總不至於等不到我來。說來說去,還是他該死……死了也是罪孽深重。拜了城主為師,唯一可報師恩的事也等不及做,該死!該死!”
老頭越說越是生氣,嘮嘮叨叨罵個不休。佩辭不敢再多話,知道金老爺子是真的沒救了,便微微一聲輕歎。
雲台回到那個小院時,院子裡已經不見了二人。聽到屋中傳來隱隱哭聲,他不好進去,隻站在院子裡等。
屋中臥榻之旁,一左一右跪著二人,皆是麵色淒然。靜靜躺著的老人沒有呼吸,但其實還未死。學武之人都知,武功練到極高境界的前輩,有的甚至可閉氣三日。金老爺子胸中還有最後一口氣,但他兩個弟子都知道沒用了。
他們沒有懷疑師伯未儘全力,他若不願救人,不來就好了。裝樣子來了卻故意不救,他那樣的老前輩,至於做這種事?他會擔心他們這些幾十個湊上前去報複也隻是送死的後輩心懷遺忌嗎?
他既然來了,就必定儘全力。畢竟,救不活自己的師弟,這傳出去也不是什麼美事。
所以,他是真的儘力了,師父也是真的活不了了。
過不多時,宅子裡的弟子都來了。知道師伯說讓他們準備後事,一時俱伏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