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穆錦還在怔愣之時,穆辰終於回來到了,他梳了個大背頭,淡黃色的格子襯衣配一條灰色的西裝褲,腳上踩著一雙尖頭皮鞋,黑色的皮包掛在車頭。
他推車路過穆錦麵前“穆小花,你頭不梳臉不洗站在這兒乾啥呢當門神站崗啊那你應該到大門外啊。”
因為穆錦的名字和木槿花同音,穆辰又是個捉狹鬼,給她起了個外號叫穆小花兒,從此這個名字便被傳了開來,村裡的人都開始這麼叫了起來,久而久之,她的小名也就成了花兒。
曾經的穆錦很討厭她哥哥這麼叫她,每次聽到必炸毛,穆辰最愛看她生氣的樣子。
穆錦朝穆辰看去,穆辰果然不急著走了,他停著車就等著穆錦發飆呢。
不過今時不用往日,穆錦再次聽到這個稱呼除了親切懷念外再沒有其他情緒了。
穆錦看了一眼正房,何曉春聽到穆辰的說話聲正往外麵來呢,穆錦眼睛一轉,道“哥,我嫂子等你好久了呢。”
穆辰隨著穆錦的話看過去,正好和何曉春的目光對上,兩人對視了一會兒,穆辰也顧不上和穆錦逗趣兒了,把車往穆錦懷裡一推,拿上皮包就找媳婦兒去了。
自家妹子都逗了十多年了,哪裡有媳婦兒逗著好玩兒
穆錦對這穆辰的背影撇撇嘴,時光倒流二十多年,她依舊要吃她哥哥和她嫂子的狗糧。
穆錦把車推到她房間旁邊的敞篷裡停好,回到房間梳了頭發。
她的頭發長到腰部,她記得她年輕的時候最喜歡梳兩股辮子垂在胸前,今天她也是這麼梳的頭,她年輕的時候頭發非常好,黝黑靚麗,濃密順滑。可這樣的頭發在四十歲過後就沒有了,她的頭發稀疏了,也有了依稀的白發。
編好辮子後她再用梳子把額頭前麵的碎發勾了些許下來,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她笑了笑。
她其實長得很好看,鵝蛋臉,柳葉眉,杏仁眼。鼻子小但卻很挺,嘴巴很小,唇形也很漂亮,一笑起來嘴巴兩邊有兩個深深的梨渦。
她的這幅長相在後世被稱為初戀臉,很討人喜歡。
穆錦放下梳子,出了房間,到廚房麵前的大石頭缸裡打水洗臉。
早上的水還有些涼爽,洗在臉上更是帶著些涼意。穆錦把毛巾放在水盆裡浸透擰淨蓋在臉上,再吸一口氣,水被吸到鼻子裡些許,讓她更加清醒的意識到,她真的回來了。
這個時候她爸爸還在世,她的小侄子小侄女還沒出生,她還沒有嫁給封正朝,那人也還活著。
真好,真好啊。
穆錦伸手把毛巾從臉上拿下來,也帶走了眼睛裡沁出來的濕意。
洗好臉,穆錦端著盆把盆裡的水倒到菜園子裡,還沒等她把臉盆放到水缸下麵,她就看到她爸爸扛著鋤頭回來了。
穆錦把盆一扔,朝她爸爸跑了過去。
“爸爸,爸爸,爸爸。”穆錦掛在穆永誌身上,不停地喚道。
穆永誌扛著鋤頭,一隻手扶著小女兒的背防止她掉下去,一邊應道“在呢在呢,都是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怎麼還這麼粘人,快下來。”
穆家是典型的慈父嚴母家庭,穆誌勇特彆寵孩子,穆錦是老幺,被寵得最過,穆錦還記得小時候他們一家去下地回來,彆的小朋友都是跟在父母身邊走的,就她一個被她爸爸舉在肩頭。
夏紅霞拿著鍋鏟從廚房出來,瞪著在院裡父女情深的爺倆“這算是什麼,早上她還賴床呢,小錦你給我從你爸爸身上下來,嫁得早的姑娘人家連孩子都生了,你這還往你爸爸身上撲像什麼樣。”
夏紅霞嘴裡雖然這麼說,但臉上卻笑盈盈的。
穆錦聽了夏紅霞的話,從穆永誌的身上下來了,挽著穆永誌的胳膊不撒手。她爸爸還活著,真好。
穆永誌是在穆錦結婚後的第二年沒的,那時候也是夏天,穆永誌去縣裡買農藥回來,路過河邊時見到河麵上有人在撲騰,他想也沒想的跳到河裡去救,人是救上來了,但他卻因為腿忽然抽筋再也沒能從水裡上來。
穆永誌去世讓穆錦大受打擊,這會兒看到活生生的她老爸,沒有當眾哭出來已經是穆錦極力控製情緒的結果了。
穆永誌很享受小女兒的親近,他笑嗬嗬地道“肯定是因為太難受了才想要賴床的,孩兒她媽,你給咱們閨女蒸個雞蛋羹,這病了一場,都瘦了。”
夏紅霞翻了個白眼,道“蒸了蒸了,她哥她嫂都有,誰也落不下。你快去洗洗手吃飯吧。”
穆錦放開了穆永誌的手,殷勤地去給她爸爸打了一盆水,穆永誌洗了手後穆辰和何曉春也從房間裡出來了。
他哥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麵,像隻鬥勝了的公雞,何曉春走在他後麵,雙頰緋紅,兩眼亮晶晶的,兩人偶爾對視一眼,雙雙羞澀的彆過了頭。
穆錦看得牙齒一酸,轉頭不再看這一對時時刻刻都在秀恩愛的夫妻。
飯桌上,穆錦盛了一碗水多米少的飯湯,手裡拿了個黃澄澄的玉米麵饅頭聽著自家父母話家常,一碗嫩滑金黃的雞蛋羹上麵飄灑著褐色的醬油和墨綠的蔥花。
她們像是有說不完的話,從地裡的水說到了家裡的豬,最後,她媽媽道“昨天村頭東嫂子來了,是給咱們家小錦說媒的,說的媒人是縣裡教書的老師,還是個大學生。”
如今還是九四年,大學生還珍貴著呢。
穆錦手上捏著的筷子啪地一聲掉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