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江耀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整個人的氣場都不一樣了。
不,那已經不能說是“江耀”。
那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
明明長著一樣的臉,明明是一樣的五官眉眼,但此刻站在溫嶺西麵前的,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人。
沉著,冷淡,帶著強烈的防備感。
下頜微微抬起,看人的時候視線朝下。無形中給人以壓迫。
“說吧。”那個人開口,簡短而冷淡,“要問什麼?”
溫嶺西已經徹底怔住了。
他完全可以想象,徐靜嫻第一次見到這位副人格時的震驚……但溫嶺西畢竟是專業的,他很快恢複了平靜,並且向對方提出了早已準備好的問題。
“你的名字是?”
“沒有。”
“那江耀如何稱呼你?”
“他不需要稱呼。他可以直接與我對話。”
“江耀現在是什麼狀態?”
“他在做噩夢。所以你要快。他不能睡太久。”
“什麼樣的噩夢?”
“我看不到,隻能等他醒來後聽他說。”
一番快速問答,解答了溫嶺西心中許多疑惑。
但相對的,令他感到不可思議的事情更多了。
溫嶺西思考片刻,正要繼續發問,眼前的男人卻忽然轉過頭。
眼神銳利,目光如狙擊槍瞄準鏡。森冷卓然。
“怎麼了?”溫嶺西被他突如其來的反應嚇了一跳。同時為自己心中的想法感到錯愕。
——他竟然已經毫無障礙地把對方視作了一個“男人”。
那種氣場太強大了,和少年感的江耀完全不同。
那絕對是一個成年的、上位的,強勢而傲慢的男人。
男人唇線微抿,並未直接回答溫嶺西的問題,隻是淡淡道:“你得抓緊了。”
“?”溫嶺西沒聽明白。
正想問,卻忽聽昆蟲館入口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手電筒筆直的燈光如劍般刺破黑暗,與此同時有保安在大聲呼喊:
“請大家儘快離開昆蟲館!依次有序撤離!”
“大家不要慌!不要亂!一個個出來!”
這是……緊急疏散?!
發生了什麼?這裡有危險?!
溫嶺西睜大眼睛。
周圍遊客聽到保安的喊話,紛紛開始朝出口跑去。
“你還有兩分鐘時間。”
男人這麼說著,也開始朝出口走。
突如其來的緊急疏散,弄得所有遊客都很緊張。
唯有【江耀】,臉上那種冷靜沉著的神態,以及銳利如鷹的眼神,讓他看起來根本不像個遊客。
反而像過來拆炸彈的特警。
這種感覺太違和了。
明明是熟悉的臉,身體裡卻是截然不同的靈魂。
溫嶺西感覺很怪異,但對方說了,隻給他兩分鐘的時間。溫嶺西隻好跟上男人的步伐,一邊和他一起朝出口撤退,一邊問: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
“幾個月前,我在他身體裡蘇醒。在我有意識的時候,就已經和他在一起了。”
男人目光沉著,直視出口。步伐穩健而輕盈。
“我無法確認我是什麼狀態,也無法查證我是誰,為什麼會在他身體裡。”
“恐怕這和一年前的【庭院神隱事件】有關。但他沒有任何記憶,我也是。”
溫嶺西感到大量信息湧入腦海。他一邊跟上男人的步伐,一邊快速問道:“那他的母親呢?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男人腳步一頓。側過頭看了溫嶺西一眼,臉上微微動容。
“……不知道。他的身體睡著的時候,我沒有任何感知力。所以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很抱歉。”
男人壓低聲線:“還有,他現在還無法理解死亡。他不知道他的母親已經不在了……我認為暫時不要向他解釋比較好。”
“我也這麼想。”溫嶺西點點頭。這一點他也察覺到了,徐靜嫻死後,江耀看上去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或許江耀的認知裡根本沒有“死亡”這個概念。
那就沒必要強迫他陷入悲傷。更何況他母親是那樣慘烈的死法……
溫嶺西歎了口氣,還想繼續問,然而此時兩人已經來到走廊儘頭。
前方是個大展廳,再過去十幾米就是昆蟲館出口。
溫嶺西一轉頭,就見男人微微低頭,拉上了衛衣兜帽。
“時間到。下次再見吧,溫醫生。”男人低聲道。
溫嶺西一怔,還沒反應過來,身旁的人已經失去平衡,向前倒去。
“江耀!”溫嶺西大吃一驚,本能地伸手拉住他。
江耀在發抖。
溫嶺西剛一碰到他,立刻就察覺到了他的異樣。
此時的江耀渾身發抖,臉色慘白。額頭上甚至有冷汗沁出。
“拉布拉多……7……?”
江耀茫然地轉過頭來,像是剛從噩夢中驚醒。
溫嶺西明白這是已經完成人格切換。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麼那個副人格不肯輕易切換,所謂的“噩夢”對江耀來說竟然有這麼大的負擔。
“……走,我們到外麵去,找個地方坐。”
溫嶺西定了定神,扶著江耀,快步朝外走。
“嗯……”江耀軟軟地應著。順從地跟在溫嶺西身邊。
……
與此同時,昆蟲館外。
“裡麵還有多少人?”銀發青年快步朝昆蟲館趕來,腳步不停,偏頭詢問著身旁的下屬。
“還有二十幾個。”下屬確認著移動終端上的館內監控,“最多再過兩分鐘就可以清場完畢!”
“來不及了。”銀發青年果斷道,“S級變異種一旦動手,後果不堪設想,我現在就……”
話音未落,青年卻忽然頓住腳步。
“秦隊?”下屬差點撞到這位長官身上去,嚇得趕緊站好,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
“……不見了?”銀發青年眼裡滿是不敢置信,他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移動終端,眉頭皺起。
“那個S級?!”下屬也大吃一驚,反複確認自己的移動終端有沒有出錯,“居然消失了?是哪位執行者搶先一步,處理掉了那個S級變異種嗎?!”
“……”銀發青年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