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耀握著向日葵花莖,漫無目的,緩緩行走在都市裡。
沒有人看得到他。有太多種天賦可以做到這一點……隻要他不想被人看到,就沒有人能看到他。
他不知道接下來該去哪裡。
手裡的向日葵很輕很輕。他無意識地收緊手指,又鬆開。又收緊,又鬆開。
沒有撚出汁液。乾巴巴的。
手感也不太好,有些紮手。
但不知道為什麼,不想扔掉。
就像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在幼兒園講台上把這朵花帶走。
接下來該去哪裡呢……
江耀微微仰起頭,鼻頭聳動。嗅吸著空氣中的氣味。
周圍好像沒有了……能吃的東西。
食物很多很多。城市裡,街道上,密密麻麻,到處都是食物。
但都是不能吃的食物。
能吃的食物……已經被吃光了。
再去遠一點的地方吧。
還有哪裡可以去呢?
好餓哦。
隻有這一點點的話,完全沒辦法吃飽。
已經餓了太久了……肚子還在叫。
江耀獨自漫步在街頭。車水馬龍,人流如潮。
車輛從他身體裡穿過,行人踩著斑馬線從他身旁滑過。
整個世界與他擦肩而過。彼此無關。
江耀忽然覺得累了。
雖然還沒有吃飽,但是,累了。
他在馬路邊上坐下來。仰起頭。
黑漆漆的眼睛裡,仍然深不見底。他不確定來自頭頂的那豎光是什麼。
陽光?紅綠燈?廣告牌?還是彆的什麼。
沒有辦法分辨。
接下裡該去哪裡、該做什麼呢?
完全不知道。
沒有人告訴他……沒有人告訴他下一步,他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江耀隻好把玩手裡那朵向日葵。
向日葵。唯獨這一點他是知道的。
這是向日葵。
向日葵裡麵的籽,是葵花籽。可以用來榨油,也可以加香料炒熟,變成平常吃的那種瓜子。
嗑瓜子。
來嗑瓜子吧。
江耀低下頭,用手指去摳向日葵裡的籽。
好難摳下來。
好像要曬乾。
但這個向日葵已經是曬乾過的吧,很輕很輕,也沒有汁水,不是新鮮的植物。
唔,這樣摳下來嗎?
江耀稍微用了點力,向日葵花盤上的硬質凸起,就簌簌掉落下來。
他把那些硬碎屑放進嘴裡。用門牙中間一點的位置瞄準。
哢吧。
碎掉了。
唔……
江耀皺了下眉頭。用左手接著。
呸。
吐掉嘴裡的碎渣。
再扣一塊下來,重新放進嘴裡。
哢吧。
碎掉了。
好難哦。
嗑瓜子。
呸。
江耀用左手接住碎渣。還沾著濕漉漉唾液的碎渣。
再摳一塊下來。
哢吧。
哢吧。
呸。
再摳一塊。再摳一塊。再摳一塊。
呸。
呸。
呸。
重複的機械性動作,對他來說是再習慣不過的事。
但很快他就嗑不下去了。
因為沒有了。
整個向日葵像被砍了頭,整個花盤都被他摳爛了。
沒有一顆瓜子成功磕出瓜子肉來。
好難哦。
嗑瓜子。
有沒有人可以教他一下。
江耀抬起頭,茫然地望向四周。
整個世界的人類和車輛,從他麵前走過。從他身體裡穿過。
沒有人看他。
江耀抬了抬手,想抓一個人過來,請求對方教他嗑瓜子。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忽然流下來了。
……好難過。
江耀無法理解這種情緒。
胸口酸酸漲漲的,像有某種東西,擠滿了胸腔。胸腔裡已經裝不下了,就順著喉管和氣管,順著脊椎後腦勺,一路湧上眼睛。從眼睛裡湧出來。
好難過哦。
為什麼呢?
江耀低下頭,看著那棵已經沒有了頭的向日葵。
嗑瓜子。
他想嗑瓜子。
可是瓜子已經沒有了。
他一塊一塊地把整個向日葵的花盤都摳下來了,也沒有吃到一塊瓜子肉。
他好笨哦,都學不會嗑瓜子。
江耀坐在馬路邊,手裡捏著一支斷了頭的向日葵塑料花。
左手裡還握著一大把碎塑料。
沾著唾液的,濕漉漉的碎塑料。
眼淚從黑漆漆的眼睛裡流下來了。
江耀低下頭,把頭埋進膝蓋裡,無聲痛哭起來。
……
吳放和若乾名下屬,正在城市上空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