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陸執忍不住開口詢問之時,身後忽然有人叫他的名字。
“陸執?陸執,你回來啦。”
溫柔和煦如春風的聲音。
是小鄭阿姨。
陸執笑著轉身。
一回頭,卻看小鄭阿姨身旁,還另有兩位中年人。
一男一女,都氣質極佳。
兩人看上去都是四十出頭的年紀。男的那一位,帶著黑色邊框眼鏡,文質彬彬,很有書卷氣。
女的那一位,身材高挑,肩直頸長。一看就是有舞蹈功底的。春日暖陽斜斜照著她,溫婉身影投在身後牆壁上,宛若一隻優美天鵝。
陸執視線下意識地掃過二人。
不由一愣。
“……”他麵露愕然,訝異地回頭,看了江耀一眼。
江耀沒有說話。
黑白分明的眼睛,鴉睫緩慢眨動。
他靜靜地看著從小樓裡走出來的那兩位。一言不發。
眼中如有萬千星辰閃爍。
陸執一時竟忍不住,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江耀。”陸執輕輕摟過他的肩膀。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
他無法解釋自己此刻的行為。
他隻是覺得……江耀此時此刻,非常需要有一個人,陪伴在他身旁。
給他鼓勵。
給他支持。
給他……勇氣?
……做什麼的勇氣?
陸執無法解釋自己這沒由來地念頭。
但他很明顯地,感覺江耀微微緊繃的情緒,在他摟過江耀的那一瞬間,得到了紓解。
“……”江耀深吸一口氣,微微仰起頭。
陸執看到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要哭了。
嘴角卻又微微揚起。帶著笑意。
“陸執,這位是?”小鄭阿姨走過來,和陸執打招呼。
陸執說:“是我朋友。”
小鄭阿姨並未多問,隻是笑著點頭。
然後給他介紹自己身邊這兩位中年男女。
那是一對夫妻。平日裡常來做誌願者,給孩子們送些吃的穿的,還有自己親手製作的小點心。
那位很有書卷氣的先生,是宜江大學的知名學者。姓江,名叫江一煥。
那位太太則是國家劇院的首席芭蕾舞舞者。陸執哪怕在海外也曾聽說過她的名字——徐靜嫻。
兩位誌願者很和氣地跟陸執握手,隨後將目光投向江耀。
“你們……好。”江耀不知怎麼,說話變得磕磕絆絆,“我叫……江耀。”
“這位小同學,也姓江呀。”徐靜嫻和丈夫對視一笑。
兩個人溫柔的眉眼裡,似乎都閃過了一抹歎息。
“……”陸執狐疑地看著兩人。
……
雖然這二位來頭不小,但在孩子們麵前都沒有任何架子。
徐靜嫻每次來都會帶著孩子們唱歌,畫畫。把自己親手烘焙的小點心送給他們吃。
江一煥則是到處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忙修繕的東西。
……是的沒錯。
這位看上去文靜憨厚的學者,居然也會拿起榔頭做木工。
不過既然這會兒陸執在,自然不可能還要輪到江一煥動手。
江一煥跟他客氣了一番,終究搶不過陸執。於是忍痛把修繕鬆動桌椅的工作交給陸執,自己去圖書館裡看看,有沒有什麼破損陳舊的書籍需要更換,或者采購一些新書。
至於江耀,則在院子裡,陪其他小朋友們玩。
這一點,也讓陸執有些意外。
——江耀居然會打彈珠!
看不出來啊……光看外表和氣質,誰能想到這麼個漂亮矜貴的小少爺,也能隨時隨地蹲下來,和福利院的孩子們打彈珠打成一片呢?
陸執的視線從窗口收回。
手裡的木工錘也輕輕放了下來。
他深吸一口氣,拿出手機,撥通秦無味的電話。
“喂,秦隊。我這邊有點事情想麻煩你查一下……”
……
半個小時後。
陸執為自己的胡亂猜測尷尬到臉酸。
好吧江耀果然不是那兩位的孩子……
是這樣的。江耀和江一煥夫婦,實在是長得太像了!
陸執剛才看到江一煥夫婦的第一眼,當場就呆住了。
那眉眼,那氣質。那安靜凝望彆人時的溫柔眼神。
簡直是一個模子……不對,簡直是兩個模子,合夥一起刻出來的!
陸執當場腦子裡就跳出一個問號。
更令他震驚的是……江一煥姓江!
江一煥姓江!
特麼的,江耀姓江,江一煥也姓江!
而且他倆長得那麼像!
陸執心裡一個咯噔。
隻覺當場痛失兒子!
痛心疾首之餘,想想不太對勁。
陸執便悄悄把小鄭阿姨——鄭院長拉過來,仔細詢問那對夫婦的情況。
然而結果大出所料。
那對夫婦,多年來膝下無子。
也正因為沒有養育自己的孩子,所以他們積極主動地在各個兒童福利機構當義工誌願者。
不光是福利院,還有殘障兒童學校、兒童精神衛生中心那邊,他們也資助了不少。
他們無疑是喜歡孩子的。可惜他們沒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就將本該傾注在自己孩子身上的愛意,溫柔地傾灑到了更多需要幫助需要關愛的孩子們身上。
“……”陸執聽到這裡,嘴唇一動。
卻欲言又止。
他心裡產生個猜測,不方便當著鄭阿姨的麵講。
於是他主動搶過江一煥手裡的木工活計,順勢和江一煥聊上兩句。
然後在江一煥走後,撥通了秦無味的電話。
希望秦隊能通過警局內部信息網絡,幫他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測。
……事實證明,他猜錯了。
江耀不是江一煥夫婦的私生子。
陸執其實很不願意往私生子那方麵猜,但種種跡象都太像了。
江耀太像他們的孩子了。
可這對夫妻卻很明顯都不認識他。
陸執身為特種兵,具備強大的偵查能力。
他看出這對夫妻並不是在遮遮掩掩、故作陌生。從眼神表情微動作裡,都可以看出,他們是真的不認識江耀。
甚至他們似乎也有些意外,這個孩子的眉眼怎麼和自己如此想象。
但這是解釋不通的……
陸執起初以為,江一煥夫婦或許處於某種原因,當年生下江耀以後,就將他托付給其他人。對世人隱瞞了江耀出生的事實。
甚至於多年來都未曾見過江耀一麵,以至於今日親眼見到,他們夫婦自己都無法認出麵前的人是自己的孩子。
可是……時間上不對。
沒有條件。
江一煥夫婦,哪怕是這幾年年紀漸長,也不曾從事業一線上退下來。
江一煥作為國際知名學者,承擔了某個領域科研前線的重要研究工作。
而徐靜嫻作為前國家劇院芭蕾舞首席,如今雖然不需要再公開演出了,但也一直作為國家花滑隊的芭蕾舞指導,工作繁忙,經常不在宜江。
時間倒推,退回到江耀出生的那幾年。
這兩位工作狂就更忙了。
從行程上看,他們幾乎好幾個月都沒機會見一麵。都在拚命奮鬥自己的事業。
更彆提懷孕生子……
彆的不說,一個芭蕾舞舞者懷孕生子,怎麼可能不對事業造成影響。
又怎麼可能瞞得住。
這是女性在家庭中不得不麵對的問題——一旦懷孕,事業必定會中斷,甚至中止。
從這一點上來說,女性對家庭的付出,遠比男性更大。
然而江一煥卻在和妻子反複商討之後,共同決定,暫時不生孩子。
他們熱愛彼此,熱愛家庭,但也都更熱愛自己的事業。
隻是當年紀增長,事業也逐漸走向巔峰,他們才逐漸意識到,家裡沒個孩子,心裡終究還是缺了一塊。
所以才會積極致力於兒童福利事業。
陸執為自己先前的猜測感到慚愧。
可……到底是為什麼……
江耀真的,長得跟他們太像了。
江耀的眼睛,像極了徐靜嫻。溫柔靜好,澄澈如湛藍青空。
江耀的鼻子、耳朵,又很像江一煥。軟乎乎的,有點憨憨的。放在江一煥身上那是如同某種大型救援犬一般的溫暖敦厚,放在江耀身上,就是小奶狗似的柔軟可愛。
……如果今天是江一煥夫婦走到他麵前,對他介紹說“這是江耀,是我們的兒子”,陸執也不會感到絲毫驚奇的。
甚至會覺得那才是理所當然的事。
——畢竟江耀都姓“江”。
那個在全國戶籍係統裡都無法匹配上的名字,偏偏就姓“江”。
——這不比“江耀是我從未來穿越回來的跟我老婆姓的兒子”的可能性大多了?!
怎麼想都覺得江耀是江一煥夫婦的兒子更合理!
於是陸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