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無彈窗 蕭嵩呆呆的看著裴旻,在他的印象中自己這位上司有著超越年歲的冷靜睿智,溫文爾雅,總是很冷靜的麵對一切,這瞬息間三觀儘毀。他不懂軍事,自然不知道河西九曲對大唐的意義所在。
裴旻卻是不同,現在的他於軍事一道已經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白。薛訥就住在裴府,這位閒不住且不服老的大唐上將一直研究吐蕃、突厥以及涼隴西域的局勢,平時在裴旻空閒的時候指點他軍事上的方略。薛訥在戰術運用行軍布陣的知識皆源自於他父親薛仁貴的手把手指點,固然薛訥天資有限不及薛仁貴那樣所向無敵,但在現如今的大唐卻沒有一人能比得上。
在薛訥的指點下,裴旻已經有了一定的軍事素養。以他當下的戰略眼光及戰術水平很清楚河西九曲對於大唐的意義是何等的重要。
養馬地自不用說,中原與異族最大的差距就在於騎兵,作為農耕民族本就缺少養馬地,將養馬地送人,這完全就是資敵。僅此一點就罪無可恕。這還隻是次要的,大唐防備異族的手段是軍鎮,若河西九曲在大唐手上,大唐可以於九曲地設置軍鎮,布烽火台,以防止吐蕃侵略隴右、涼州一地。隻要河西九曲有大唐的軍鎮,河西九曲將會是戰爭的決勝場,這樣等於保住了隴右、涼州的兩地百姓不受侵襲。吐蕃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寇入隴右、涼州。
總之河西九曲是萬金難求的戰略要地,哪怕以上萬將士的性命作為代價換取這一地的主宰權,裴旻都覺得值得。如此寶地,若讓吐蕃強行奪去,那也無話可說。結果竟然是自己送出去的,吐蕃不折一兵一卒。裴旻心中焉能不怒,隻恨不得將楊矩給碎屍萬段了,好在李顯這個昏庸皇帝已故,不然他都有造反的念頭。
現如今裴旻心中隻有一個想法,不管楊矩是不是吐蕃的細作讓吐蕃收買了,那怕他真因為糊塗所致,都不能放過他,要動用禦史台所有的力量,將他拉下馬來,讓他嘗一嘗禦史台的台獄的可怕。正好可以試試禦史台前輩來俊臣《羅織經》的效果……
裴旻平複下心情,含著盛怒問道:“那孫周在哪?”
蕭嵩忙道:“就在長壽坊的安全屋!”
裴旻為了保障檢舉者的安全,效仿後世在長安城不起眼的地方暗藏了幾個證人安全屋,現在還是第一次用上。
“走!”裴旻當先走去,安全屋的主意是他出得,自然知道安全屋的位子所在。
在長壽坊第三條街道一處不起眼的一所民宅裡,裴旻見到了檢舉者孫周。
孫周年歲不大,也就二十上下,雙目長而靈動,鼻正梁高,額角寬闊,生得一副不錯的相貌。
“見過裴中丞!”裴旻還沒有開口介紹,孫周已經先一步上前問好了。
“你認識我?”裴旻有些意外。
孫周恭敬的道:“不認識,是猜得。您與這位大人一前一後的走來,顯是上下級的關係。在禦史台隻有裴中丞一人的年歲對應的上,何況我檢舉的事情,事關重大,沒有一定地位如何承擔的起?現在禦史台雖說有禦史大夫程大夫負責,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真正在位子上乾實事的隻有裴中丞而已。”
“倒是機敏!”裴旻並不否認孫周的話,事實也是如此。李隆基用他就如當初武則天用來俊臣一樣,雖說在他們上麵還有人,但真正的主事卻是他們無疑。唯一不同的是來俊臣,目中無人,獨斷獨行,藐視一切。而裴旻恪守本心,對於程行湛這個上司給予了尊重,“你跟我說說,楊矩如何勾結吐蕃的?”
孫周苦笑道:“是在下無意中偷聽來的,楊矩有一個好友叫馮源,表麵上看是平康坊認識的酒肉朋友,實際上的吐蕃的細作,負責來回傳遞消息的中間人。原本我是不知,直到昨日馮源來找楊矩,楊矩帶了馮源來書房看他藏書,當時我就躲在書架背後,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原來孫周酷愛讀書,家中清貧,買不起書籍文物。而楊矩藏書萬卷,偏偏隻是收集充當擺設。孫周心細,發現楊矩從不涉足書房,沒有新書入庫就不入書房。想著那萬冊書籍,卻無人欣賞翻閱,心癢難耐。於是偷偷潛入書房“借取”一兩本研讀。他做事小心,不留痕跡,看完的書都會原封不動的還回去,以至從未引起懷疑。不想昨日潛入書房借還書籍的時候,遇上了楊矩、馮源。他躲在書架後麵,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個,也將兩人的對話聽到了耳中。
不過楊矩、馮源在書房並沒有說太多的事情,言談之間也沒有涉及吐蕃字樣。
裴旻並沒有聽出楊矩是吐蕃的細作,隻是聽出了個中有鬼,聯想起送河西九曲地給吐蕃的例子,楊矩是吐蕃細作的可能性確實不小。
孫周也知自己偷聽來的消息不足以成為鐵證,遂道:“不瞞中丞,在下有個天生的毛病,遇事喜歡多想,看到不明白的事情,控製不住自己的多想。為生活所逼,四年前進了楊府務工。隻做了半年,心中一直好奇一件事情。楊矩花錢如流水,在生活中大手大腳,他曾經在平康坊一天花去了八百貫錢。在下計算過楊矩的俸祿,楊矩是在京三品大員,每年分得祿米三百七十石,有職田九百畝,月俸六貫錢,力課四十八人,親事帳內課八百石,林林總總的收入加起來一年不過千貫之數,這一天花去八百貫錢,支出與所得實在過於懸殊。”
裴旻聽到這裡忍不住對孫周另眼相看了,唐朝的官員俸祿很雜,不像後世一樣,有個具體的數字,分作祿米、職田、月俸、力課等等好幾個收入。但總的來說,唐朝的官員俸祿是很高的。就拿裴旻自己來說,他現在有個國公的頭銜,官階雖然比楊矩低一點,但總得收入要比楊矩高上不少,一年的薪俸折合起來差不多一千五百貫左右。不要覺得這個數額少了,以人民幣來算大概年薪三百萬,一個月二十幾萬的收入。
這種零零碎碎的算計,裴旻作為政壇新人自己都不太弄得明白,反正他不覺得朝廷會克扣他的俸祿,發多少收多少,也不細算。
孫周不在這個體製內,竟能算的如此清楚,有些難得。
孫周續道:“在下有此好奇,卻也沒有細查,畢竟楊矩是大將軍,招惹他不過自取滅亡。隻是昨日碰巧,不小心聽到了他們的事情,綜合這些年所見所聞,由此推論。裴中丞,儘管今日之言,沒有什麼真憑實據,在下敢以性命擔保,楊矩定有不軌之心無疑。”
裴旻默默的點了點頭道:“我信你的判斷,隻是有些好奇,你跟楊矩有仇還是?以你今日表現出來的心思機智,不應該在這完全沒有實據的情況下出頭檢舉。匿名舉報以能達到你的目的,你親自現身,顯然是打著助我禦史台一臂之力的念頭。莫不是因為道義?”
孫周苦笑道:“裴中丞太抬舉在下了,在下升鬥小民一個,並沒有那麼高尚,心中的道與義是以自己為主的小道小義。楊矩與我卻無仇怨,甚至算得上有點點恩義。可吐蕃與我卻有血海深恨……”說道這裡,他咬牙切齒的道:“在下本是鄯州人士,家住湟中縣,十年前吐蕃入寇,劫掠湟中縣,縣中鄉親,大部分慘招毒手,家中雙親失散,生死不明。在下隨著難民來到長安謀求生計,雖事過十年,可當初慘景曆曆在目,不敢有片刻忘卻。楊矩做什麼與我無關,但他勾結吐蕃,實在忍受不了。”
裴旻想起了懷柔縣的慘狀,感同身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國仇家恨,終有償還的一天。你助我留意楊矩的動向,事成之後,我幫你知會戶部讓他們安排地方官員查你父母下落。”
孫周動容對他大是感激,眼中淚光瑩瑩,作揖道:“中丞大恩大德,孫周此生不忘!”
裴旻沉聲道:“你現在回去,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給我盯著楊矩書房的動態,一有異常,通知我。”
“是!”孫周道:“隻是不知應該如何通知?楊矩的府邸與中丞府邸相隔太遠,若是白晝倒是無妨,萬一是晚上,坊門關閉,如何通知。”
裴旻大感安心,孫周心思縝密,由他監控楊府,可保萬全,笑道:“回頭我會安排人手,輪流守候楊府四周,明天我讓他們悄悄的聯係你,到時你通知他們便是。”
孫周應聲而去。
蕭嵩見孫周走遠,低聲道:“中丞,這是想擒賊拿臟?”
“不錯!”裴旻肅然道:“這一次,我不隻是要將楊矩拿下,還要揭露吐蕃的狼子野心,將他們藏在我大唐的眼線細作連根拔起。我要讓陛下知道,吐蕃已經做好與我大唐開戰的準備了,不要渴望那不切實際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