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了趙景毅在裡麵背薑言標在地圖上的資料,霍靈均走出門來向旁邊看去,李紅搬了張小凳子守在薑言門外,還在納鞋底。 軍中物資緊缺,軍人們一年能發厚薄兩身衣服鞋襪就不錯了。衣服還好,破了還能補一補接著穿。 鞋子則不然,急行軍起來,白天黑夜地走,感覺不對時,鞋底不是透了就是磨得薄如紙了。 所以女兵男兵們見縫插針地,不是識字納鞋底就是編草鞋。 “霍團長!”放下鞋底,李紅站起來行禮。 “嗯。”霍靈均點頭,“慧心如何,可有醒來過。” 搖了搖頭,李紅請示道,“霍團長,我想參加剿匪行動。”部隊進山,她所在的醫療隊也要背著藥箱跟著一起進山,可剛才通知的名單裡卻沒有她。 她也不是不願意照顧屋內的小尼姑,但要看什麼時候與什麼相比。 “先吃飯,吃完飯我找人來替你。”李紅這衛生兵,調來之前他就有所了解,雖然隻會外傷的簡單包紮,可八九百人進山,配備的醫療人員,那真是一個蘿卜一個坑,緊缺的很。 “是!”李紅展顏一笑,把麻繩往鞋底上一纏,往兜裡一揣,一溜小跑去了廚房。 霍靈均頓了頓腳,小心地推門進屋,探頭朝坑上看了看,薑言嬌小的身子陷在印花老粗布棉被裡,露出的半張小臉睡得紅撲撲的。 伸手觸了觸她的額頭,見溫度正常,睡眠沉沉。心下不覺鬆了口氣,沒因受驚嚇從而引起心裡障礙,造成發燒就好。 …… 薑言醒來,院內一片靜寂,不知道的呢,頗有些歲月靜好的感覺。 抬眼向門口看去,屋門半掩,門外的小凳上背對著她坐了一人,薑言仔細看了眼那熟悉的背影,灰色的僧袍僧帽。 “利師姐是你嗎?”薑言掀被坐起,精神力向院內掃去,除了她倆,整個小院在無他人。 “唉,是我。”回頭應了一聲,慧利放下手中給薑言縫補的衣服,推門走了進來,“小師妹,餓了吧!” “聽李同誌說,你午飯沒吃就睡了。”李紅急著追趕進山的部隊,匆忙間隻跟她交待了幾句。 “嗯。”是餓了,薑言掩嘴打了個哈欠,“你怎麼來了?” 慧利坐在炕沿,伸手給薑言倒了杯溫開水遞了過去,“部隊進山剿匪,庵裡……沒有參與。”想著慧勝師姐、了戒師叔的話:[就算慧心在又如何,庵裡人力不足,自保尚且不夠,哪還有餘力給人支援……]。慧利心裡難受,“我偷跑著進山,正好遇到霍同誌讓人來尋能照顧你的人,我就跟著過來了。” 薑言眨了眨間,對於武道堂的兩位不做評價。 霍靈均的擔憂她倒是理想,青雲寨的爪牙遍布鎮上,部隊進山如此大的動靜,極有可能會引來他們對鎮醫院及這座小院的反撲。 她腳踝受傷,行動不便,難以自保。若沒有一個武功高強的人護在身邊,極易陷入絕境。 “李同誌說你傷了肩背胳膊和腳,給我看看,好些了嗎?” “無礙,”薑言伸出腳踝,指給她看,“不小心扭了一下,看著嚴重,其實都沒傷到骨頭。用藥油揉上兩天,把裡麵的瘀血揉開就好了。”至於肩背和胳膊就算了,脫衣麻煩。那傷口一見就不尋常,解釋起來更加麻煩。 “這一看就是多次挫傷,”慧利撫著上麵的大片黑紫,怒瞪了薑言一眼,“說的倒是輕鬆,這傷好起來很慢的!”她自小習武,這種外傷見多了,一看就知重輕。 “你說你,進山采藥,怎麼也不叫我一聲。有我跟著,傷了哪還需要你強撐著走山路。這下好了,沒有半月你都下不來床。” “這不是有師姐在這兒照顧嗎。”薑言放下杯子,嘻笑道,“我都快餓扁了,師姐還不打算給我端飯嗎?” “你啊——!”慧利虛點了下她的額頭,起身去了廚房。 掩唇又打了個哈欠,薑言抹去眼角浸出的生理淚珠,挪坐在炕沿上,小心地彎腰穿了地上的鞋子,單跳著出了門,尋了根棍子拄著去了趟茅廁。 “慧心——!” “我在這兒,”薑言從後院的茅廁裡出來,一邊高聲應著,一邊打量著院內的各處布置。 慧利聞聲尋來,扶了她一邊的胳膊,嗔怪道:“小便讓我給你拎個馬桶在屋裡解決就行了,哪還需要你出來跑一趟。” “彆!彆!我可受不了屋裡沾了味。”主要手裡沒有熏香又不是自己的屋子,人家男同誌回來聞到怎麼想。 “就你講究。”斜睨了她一眼,慧利半架半抱地將她帶回了屋,轉身又打了盆水給她洗漱,“你身上帶傷,怕留疤。我做的菜都比較輕淡,嘗嘗看合不合胃口。” 薑言垂眼看去,炕桌上擺了一碗無油蒸蛋,一碗水煮小青菜,一碗大碴子粥,兩個玉米窩頭。“師姐用過了嗎?” “我中午在庵中吃的,你不用管我,趕緊吃吧!”想起中午和師姐、師叔的衝突,慧利情緒有些低落。 薑言見了,也隻是眉尖一蹙,低頭吃了起來。經過上次了戒的算計,她心裡對武道堂倒底有了隔閡。 其實這次,她們若是跟著部隊出動,對於她們日後無論是繼續留在庵裡生活,還是還俗下山都是一樣好事。 想著薑言終是一歎,前麵縣城抗r,周家莊、靜湖救援,她們走了九十九步,卻差了這最後的一步。 “師妹——” “嗯?”薑言聞著蒸蛋的腥氣,將碗推至一旁,不想吃。扭頭看向慧利,“師姐有話請說。” “我聽帶我來的戰士說,縣裡解放了。” 這個薑言早上也聽說了,“是。” “師妹比我聰明,你說青雲寨被剿後,鎮上是不是也要迎來解放?” 放下手裡的窩頭,薑言端坐起身子直視著慧利答道:“是!” “鎮上解放後,師妹會還俗歸家吧?”慧利錯了錯眼神,繼續問道。 輕歎一聲,薑言正色道:“師姐想說什麼?” “我……”想說什麼,想說的太多了,想說自己也想還俗。想說自己是棄嬰,還俗後無家可歸,可不可跟在你身邊落戶奚家莊…… 然而武道堂裡,跟她情況一樣的,占了九層九。 嘴一張,於她來說是一口飯的事,於小師妹來說卻代表著一堆的麻煩。 看著對麵局促的慧利,薑言揉了揉額頭,無耐道:“師姐想還俗,跟了戒師太、慧勝師姐提過嗎?” “還沒。”慧利不自在的垂了眼。 “先庵主給武道堂諸人留了些東西,師姐若想還俗,趁早提吧!” 慧利一驚,看向薑言確認道:“師妹的意思是,不讓我摻和到這事裡麵嗎?”不管東西的多少,不管是給誰的,都不讓她沾手,是這個意思吧。 “東西雖然明著交待是給武道堂傷殘武尼的,可麵臨著解放、還俗……”薑言擰了擰眉,繼續解釋道:“武道堂的情況,你也清楚,幾十人幾乎全是棄嬰,年長的師太就那幾,餘者都年齡不大。若要還俗不管是不是傷殘人員,安家費多少是一定要給。”還俗嗎,一旦撕開這個口子,誰還願意留在山上青燈古佛啊。 “那麼這個錢從哪裡出,了戒師太和慧勝師姐多半會……”挪用。 “錢財利益,誰能把持得住。” “到時必然是一場紛爭。”如此,洞裡前庵主留給原身的嫁妝,定會被人揪著不放。看來要儘快處理了。 “師姐若想清清靜靜地還俗——生活,就趁早吧。”師姐妹之間還能留份香火情,了戒師太也許會大方點給上一兩件自己的手飾,讓師姐留個紀念。 “那……我能落戶到奚家莊嗎?”慧利問的忐忑。 落戶奚家莊啊!薑言以肘撐在炕桌上,托著下巴陷入沉思,也不是不可以。 隻是她還要好好地了解一下,h軍解放後的具體政策。 “我回去跟爺爺商量後,再給你回複可好?” “好。”慧利連連點頭,小師妹隻要不是一口拒絕,就有回旋的餘地。 心事放下,慧利的肚子當下就咕咕地叫了起來,中午爭執起來,她哪還吃得下。 薑言將蒸蛋、水煮菜連同一個窩頭推了過去,“吃吧!” “不……不……”慧利連連搖頭,“蒸蛋是給你補身子的。” 薑言當下極不給麵子地翻了個白眼,“那麼腥的東西我可吃不下。” “啊——!” “啊什麼啊!給你你就吃,吃飽了等會好乾活。”薑言說著將湯匙遞了過去,“快吃吧。” “乾……乾什麼活?”院子裡收拾的乾乾淨淨的,有水井,柴房裡也堆滿了柴,後園也種滿了菜……小師妹破損的衣服,她也補好了。 “師姐不覺得我頭上缺了什麼?”光著頭啊!薑言摸了摸,唔,長頭茬了,以後倒可以繼起來了。 “啊!缺什麼?”頭型很圓,很好看。 “帽子!帽子!我缺個僧帽。”提起光頭,薑言就幾欲抓狂,羞恥心呀! “嗬嗬……,等會兒我去鎮上買塊布,給師妹做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