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獄中,因為嚴重缺乏營養,長得頭大、脖子長、四肢細小、肚子突出,像一顆秋夜裡霜打的蘿卜,被獄友們親切地稱為“小蘿卜頭”。
隻是……薑言閉了下眼,腦中浮過一幀畫麵,高高的鐘鼓樓上吊著具瘦小的身子。
看到薑言飛近,男孩身後的大人忙將他抱進懷裡,急步朝後退去遠離了鐵柵門。
望向薑言的目光,是難得的平和與稍許的戒備。
男子應是剛受過酷刑,殘破的衣襯還滲著鮮血與炮烙後的焦臭味。
“爸爸,是‘大將軍’!”男孩指著薑言,抑頭對身後攬著他的男子道。
男子撫了撫他的頭,露出的五個手指,有竹簽釘過的血痕。
“嗯。”男子嘴沒張,聲音隻在喉嚨裡滾了下,沙啞粗礪,似含了顆石子在裡麵。
“爸爸,它壞嗎?”
男子怔了下,抬頭掃了眼薑言。
薑言心下一縮,她將爪子舉到眼前,看了看,尖利如刀。
見她如此,父子倆的眼裡同時冒出了驚奇,男子撫在兒子頭上的手不免重了一分,心緒更是複雜難辯。
“爸爸,那些……”壞人(獄警)“說它忠心護主,是隻好鳥。季叔叔罵它是孽畜,說它傷了先生的右眼……”看著門外空中垂頭似懺悔的鸚鵡,男孩慢慢地住了聲。
“畜生——!你還敢來,看我不打死你——!”一聲暴嗬,伴隨著呼嘯而來的黑影從前麵傳來。
薑言聞聲側了下身,躲過飛來的皮鞋。續而便聽到“%¥#………#¥%%……”一連串的國罵,從對方的嘴裡噴出。
隨著咒罵,男子的嘴角漸漸的溢出了白沫。
沈壁將兒子護到身後,走近鐵柵門,擰眉朝隔壁叫罵的男子怒嗬道:“季賓!”還是如此衝動易怒,行事不管不顧。上次若不是他對著胡宗琪大罵,惹得胡宗琪身邊的警衛暴怒,引發衝突,慌亂中大將軍護主心切,上前抓他,又怎會誤傷了魏先生的右眼。
薑言從對方的國罵中,知道魏先生與他同間牢房,不免飛近了些探頭往裡看去。
隻見裡麵的稻草堆裡,糊亂的躺著一個人,外麵這麼一番折騰,他似充耳未聞,連動都不曾動過一下,實難辨生死。
薑言心下一突,不免焦急起來,轉身飛到小蘿卜頭他爹麵前,一指隔壁地上的人:“他怎麼了?”
沈壁雙眸一陣緊縮,審視地打量著薑言。正待薑言心下哆嗦,轉身要走之際,他才張口說道:“傷口發炎,昏迷不醒,急需要阿莫西林、青黴素。”
聲音撕啞含糊難辯。
薑言歪著小腦袋目帶尋問。
鐵柵門內的地下,他按在傷處,沾著血寫下了“阿莫西林、青黴素。”
四目相對,薑言從他不斷重複張合的唇,眼裡露出的肯求,讀出了兩字:“拜托!”
薑言無聲地點了點頭,轉身飛中監牢,衝向了高空。
望著薑言轉瞬不見的身影。沈沛搖了搖身旁父親的手,“爸爸?”
沈壁回過神來,對上兒子探尋的目光,下意識地扯了扯嘴角:“嗯。”
“它真的能帶來藥嗎?”沈沛的小手摸上父親又滲出血的傷處,眼裡含滿了期盼。
沈壁摸了摸兒子的頭,心裡比誰都希望‘大將軍’真有七八歲孩童的智商,對他、對魏先生、對獄中這一眾戰友能有份憐憫,隻是……可能嗎?
他不敢保證,自己和魏先生能否挺過這次。
日後若無他們二人領頭,傳送消息或越獄行動隻怕會擱淺。
懷中的兒子還太小,沒了他的照撫,也不知能不能活著出去。
否不能,沈傅兩姓血脈,便將斷絕。
不知地下相聚,嶽父可會怨怪於他。
“爸爸,我希望它能帶來藥。它帶藥來,我便認它是隻好鳥。”
沈壁隻是將兒子往懷裡攬緊了幾分,低頭將地上的血字用鞋底抹去,頗為自嘲地想,“儘人事聽天命吧!”
不知為何,剛才那一刻,他竟著魔般相信‘大將軍’懂他,信他,終會幫他。
薑言飛回將軍府,回了閒裳樓,卻沒露頭。
隻隱在閒裳樓後麵的一棵雪鬆上,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和偶爾出現的傭人。
早上她受傷時,聽倪裳與張媽言談間說,那醫生就住在閒裳樓後麵的一溜平房裡的某間,毗鄰的是間藥房。
薑言穿梭在閒裳樓後麵的一排綠樹間,從平房的這頭找到那頭,才於西邊的第五間嗅到股藥味。
透過卷起的窗簾,透明的玻璃大窗,薑言眼前晃過那醫生一閃而過的身影。
薑言隱在一棵香樟的枝葉間,細細打量了片刻,藥房裡那人不停地走動著,似剛從倉房裡運了批新藥在整理。
順著香樟的枝杈,她下到了房頂,越過房頂來到後窗,後窗半開著。
薑言懸吊著身子,探頭去看,屋內除了那醫生,還有兩名助理。薑言心下不免有些泄氣,眾目睽睽之下偷藥是不能了,隻得等了。
房頂上,薑言等得昏昏欲睡。
“鐺鐺……鐺”12點的鐘聲在藥房裡響起,薑言一個激靈從昏沉間清醒了過來,伸手去揉眼睛,羽毛劃過眼瞼鼻翼,一個噴嚏帶著眼淚打了出來。
薑言嚇得將身子往房頂上縮了又縮,一時不敢再有動作。
不知是薑言的噴嚏被鐘聲遮蓋了,還是屋內的三人,沉浸在下班的喜悅中沒有聽到。
很快薑言便聽到關門落鎖的聲音,靜待三人往中間的食堂走去。她才探頭探腦地飛到後窗,將窗戶推開一條縫,縮著身子費勁的鑽了進去。
屋內的新藥顯然還沒有收拾完,地上、桌上、架子上堆滿了各式西藥,紙箱、打包帶更是丟了一地。
薑言14年的人生中第一次行竊,還是青天白日下的入室行竊。心下不免忐忑,翻找起藥來漸漸急躁起來,一個不注意半邊剪刀尾掃到櫃台上堆積的盒藥,似點到了多米諾骨牌,“嘩啦啦啦……”藥盒落了一地。
遠遠地有腳步聲跑來,薑言嚇得縮在櫃子下一顆心砰砰狂跳,好在那人應不是醫藥房三人中的任一人,隻在窗外朝裡看了幾眼,嘀咕了兩句便端著飯碗走了。
薑言自穿到這具鳥身裡,不但無官靈敏了,連日來記得的前世事越多,腦袋瓜子也越發多了幾個竅。
她靜等了片刻,隻聽那人又往返了兩趟,不見屋中再有動靜,方真的走了。
她才從身下的藥櫃裡穿出來,站在地上拍了拍胸脯,長長地鬆了口氣。
不敢停滯,她忙將所有的藥掃視了遍,隻找到幾盒阿莫西林。
她知道對獄中因傷口發炎,而引起的高熱、感染等一列並發症的諸人來說,真正管用的是青黴素。,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