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裁縫不是那種多跋扈強勢的人,畢竟做了一輩子服務業,總要看人眉眼高低的。
可他少年時候在市裡老裁縫鋪學藝也是做小伏低的,吃儘苦頭受儘壓榨,自然而然的也覺得他的徒弟理應如此。
甚至他覺得天底下學徒都理應如此,就如那些惡婆婆都是被婆婆磋磨過來的,多年媳婦熬成婆也要繼續磋磨兒媳婦。
他並不是想害陸秀秀,相反的,他很喜歡這丫頭,平時對她更多指點和耐心。
他沒有閨女和孫女,兒子孫子都不肯學做衣服,覺得做衣服娘娘腔,他不得不培養倆接班人。
可自己辛辛苦苦攢了一輩子的家底兒就這麼拱手送人又心有不甘,不說裁縫鋪,單說他的手藝也不能白送人吧?
他就尋思若是陸秀秀是自己人就好了。
他就想讓陸秀秀嫁給自己孫子,這樣裁縫鋪和手藝都不落旁人,而且為了小兩口將來著想,他還花光積蓄給孫子在縣裡找個工作,起碼能保證小兩口衣食無憂。
他這麼處心積慮是為了誰?
還不是為了他們嗎?
郭裁縫脖子上掛著老花鏡,眯著眼睛瞅了瞅屋裡那個漂亮的小媳婦兒,模樣能跟舊社會司令家最漂亮的姨太太比美。
這是陸秀秀的三嬸兒,他認識。
之前她也來過兩次,說是看侄女,那雙狐狸精一樣的眼睛卻不動聲色地打量他的裁縫鋪,眼神裡透著一股子審視品評。
彆以為他看不出來,這小媳婦兒瞧不上他呢。
彆以為他不知道,陸秀秀就是跟她學了一點微末本事,想跟他打擂台還是怎麼的?
一句話沒說呢,郭裁縫就和林姝打了幾個回合的眉眼官司。
林姝不客氣道:“郭裁縫,我們花錢送孩子來你們家是學手藝的,可不是被他們欺負的。”
她指了指郭新年,“就你還想做我侄女的對象?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不配?”
郭新年原本就因為沒比陸秀秀高有點自卑,現在被林姝毫不留情地貶低登時惱得臉赤紅。
郭裁縫也氣得渾身哆嗦,“你怎麼不問青紅皂白就上門撒潑。”
林姝:“彆給我弄沒用的,我看得真真的,什麼叫不問青紅皂白?”
她把看到的情形描述一番。
郭裁縫瞪著自己孫子,“新年,真的?”
雖然他想讓陸秀秀給自己當孫媳婦,卻沒縱容孫子調戲耍流氓。
郭新年趕緊擺手,“木有木有,爺,我可不敢。我就是想給秀秀吃山楂。”
陸秀秀氣道:“你們還說酸兒辣女!”
郭新年:“我沒有!是陳菊芬說的!”
陳菊芬臊眉耷拉眼的,小聲道:“……你一個勁兒地給她吃山楂,不就那意思嘛。”
林姝抓到把柄,就擠兌郭裁縫,“喲,郭裁縫,我還不知道你打這樣好主意呢,找個好徒弟順便給自己孫子找個媳婦兒?”
郭裁縫氣得胡子亂顫。
陳菊芬見這是自己表現的機會,大聲道:“那咋了,這是師父看得起,師父教手藝,給工作,新年也是有工作的帥小夥,嫁給他虧哪裡了?”
彆不知足!
林姝:“這麼好,那你們正好結親家。”
陳菊芬嘟囔道:“我倒是樂意呢。”
郭新年:“不行,我不樂意!”
他雖然自己滿臉疙瘩,個子不高,香腸嘴,卻也不想放著漂亮的陸秀秀不娶而娶陳菊芬湊合。
其實陳菊芬也不算醜,畢竟郭裁縫選徒弟,不可能選個醜的膈應客人,肯定要選眉眼周正的。
陳菊芬160的個子,皮膚偏黃,眉眼周正,頂多就是牙齒沒發育好,長得有點歪影響了第一印象。
這年頭大家不懂也不注意,不少人都齙牙或者牙齒歪扭導致下巴有問題,大大影響了顏值。
在郭新年眼裡,陳菊芬就是醜女,根本沒法跟陸秀秀比。
他知道爺爺的想法以後就認定陸秀秀是自己媳婦兒。
他看陸秀秀突然露出一副厭惡自己的樣子,又委屈又憤怒,喊道:“秀秀,你乾嘛這樣?以前咱倆不是好好的嗎?”
陸秀秀不知道怎麼反駁他,隻小聲跟林姝道:“三嬸兒,我沒和他好。”
林姝示意她不用怕,她瞥了郭新年一眼,“以前你也動手動腳了?”
郭新年:“沒有,但是我和她說話她都理我的。”
林姝被氣笑了,“她出於禮貌,因為你是郭裁縫的孫子搭理你沒對你不理不睬,你就想當然以為她是看上你,要和你好?你怎麼自我感覺那麼良好呢?你是一米九肩寬腰細腿長的俊俏大帥哥呀,還是多金多才呀?”
彆人看你一眼就是喜歡你,要不為啥看你?
彆人搭理你就是要嫁給你,要不為啥理你?
特麼的傻逼的意思隻要女孩子沒扇他巴掌,就是看上他了唄?
郭裁縫胡子亂飛,“小孩子打打鬨鬨是常有的事兒,咱大人彆不明事理。”
林姝:“哦,十七八歲還沒斷奶的小孩子?就他這樣二十七八……不對……”林姝瞥了郭裁縫一眼,冷哼道:“他就六十七八也不會斷奶當個大人的!”
有你這樣奇葩的爺爺,他能像個正常男人似的才怪呢!
郭裁縫氣得打顫,“你、你咋還侮辱人呢?真是唯女子與小人……”
“對呀,女子生養了你們這些七老八十也立不起來的男人!”
你年紀大你有理啊?
你收錢收徒還想拐我侄女給你當孫媳婦,你他娘的怎麼那麼臭不要臉?
這事兒看得是你情我願,要是小年輕看對眼,你上門提親是佳話,女孩子不樂意,你這就叫彆有用心強買強賣!
你孫子長得要是有陸紹棠十分之一好看我也就不說啥,整一個地滾子滿臉坑還好意思呢!
林姝也是被祖孫倆氣到了。
這要不是自己碰上,陸秀秀再不敢說,誰知道回頭會不會被他們打壓欺負威逼利誘就湊活了?
彆看陸秀秀長得高,性子好似也很穩重,可其實她軟得很。
要不書裡也不會為了家裡考慮就被丁家昌擺布嫁給縣革委會一個鰥夫。
婚後她過得鬱鬱寡歡,而丁國華時常對她噓寒問暖各種關心,她便喜歡上他,兩人發展了地下情,最後事發為了保全表哥跳河尋了短見。
這是林姝上一次來看陸秀秀的時候想起來的。
也不算想起來,而是隨著她和這個世界的糾纏越發深入以後,一些她沒看過的原劇情也會因為受到某種刺激浮現在她的腦海裡。
原本她尋思現實陸家沒出事,陸秀秀也不會落入那樣孤立無援的境地,不需要丁國華去送溫暖,自然也就不會愛上他。
林姝上一次還用有人給丁國華找對象旁敲側擊過,試探出陸秀秀對此沒有什麼異樣的感受,她隻把丁國華當表哥而已。
她就放了心,覺得陸秀秀這性格不會叛逆,等大了家裡按部就班給相親找對象即可。
哪裡知道呢郭裁縫倒是打得好主意。
林姝生氣說話就不客氣,給郭裁縫氣得差點撅過去。
最後驚動了附近的鄰居們,紛紛過來勸架。
林姝:“咱去公社革委會評評理,有這樣的人嗎?說是收徒弟學手藝,結果還打那算盤。”
陳菊芬:“我師父又不是一開始就打這個算盤,人家是和我們處出感情才這樣尋思的,再說也沒逼我們啊,師父說都沒說呢,是新年自己想的。”
她給郭裁縫台階下,郭裁縫不接都不行。
他點頭,“是,我是尋思過,這是好事兒呀,為啥不能想?一家有女百家求,我自己教的徒弟我想讓孫子也求,這沒毛病吧?”
林姝:“你想沒毛病,你沒和我們商量就逼我們孩子就有大毛病,你孫子還想對我們耍流氓毛病就更大了!”
“沒有沒有!”郭新年再稀罕陸秀秀也不敢承認自己耍流氓,現在要是定罪那可是要勞改的。
郭裁縫瞅著陸秀秀,一臉被徒弟背刺的沉痛表情,“秀兒,你說,新年欺負你沒?他要是敢欺負你,我第一個都不饒他。”
陸秀秀看他氣大勁兒的神情,想想以前學藝師父對自己其實挺好的,今兒這麼一鬨她也學不下去了。
爺總說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她也念著師父之前教自己手藝的情分。
她抿了抿唇,如果說他沒欺負我,那師父要是怪三嬸兒咋整?
她道:“我正熨衣服呢,他突然衝過來搶我的烙鐵。這也不是一次了,我乾活兒他經常打岔,我說過不要打岔影響我乾活兒,他每次都不聽,每次都要打擾我。”
郭新年不服氣,“我那不是想給你吃山楂,想讓你歇……”
“啪!”郭裁縫甩了他一個耳光,罵道:“你是個棒槌嗎?人家說不了,你還往前湊?聽不懂人話咋滴?”
好事兒讓你個糊塗蛋攪和壞了。
人家隻是來咱家學藝,又不是舊社會無家可歸賣給咱家,你仗著少東家的身份拿捏人家,現在你這樣可不就給人家惹反感了?
原本他想表麵拉攏陳菊芬敲打陸秀秀,私下裡再點一點陸秀秀,逐漸地讓她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到時候她和孫子的親事就水到渠成。
哪裡知道……
郭裁縫也知道他和陸秀秀的師徒情分就算到頭了。
他拉著臉,對林姝道:“孩子做錯事,我會好好教育他的,不過他本心不壞,不是要欺負秀秀,就是臭小子討好閨女表錯了情,這……不至於非得鬨去政府吧?”
林姝點點頭,“看來就是郭新年十七八了還不懂事,聽不懂彆人的拒絕,說到底是笨不是壞,我們也不是非得鬨到政府去。”
生活中這樣的人太多了,他不壞,但是他自以為是膈應人,滿腦子以為對你好你不接受就是不識抬舉。
這種蠢貨也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