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這邊吃了一頓飯,從省委食堂打的,有肉有菜大饅頭,關鍵還便宜,那比鄉下吃得可好太多了。
林父羨慕道:“啥時候咱鄉下也能頓頓大饅頭啊。”
林姝:“會的,到時候你就膩歪大饅頭,要吃口粗糧了。”
林父笑道:“我閨女現在是真膽大,省長都沒我閨女敢吹。”
林大姐也笑,“三妹比小時候那真是換了個人兒一樣,真是當年就長大了。”她湊到林姝耳邊小聲道:“要不人家說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呢,你這是脫胎換骨,妹夫居功至偉。”
林姝咳嗽一聲,“大姐,明明是我勤奮好學,勇於突破好吧。”
晚上他們還是回到侯家那邊。
林父覺得自己在這裡幫不上什麼忙,反正都有三女婿呢,他也牽掛家裡,林躍上班林母自己在家不知道怎麼牽掛這裡呢,他帶著外孫們早點回去,也好讓家裡安心。
三個孩子已經被做通思想工作,就當暑假先去姥娘家住段時間。
雖然他們還小,但是經過這陣子同學們的譏笑,他們或多或少也明白一些道理。
爺爺去乾校是必須的事兒,爸也可能去某個地方,陌生的地方吃住都不方便,他們跟著去會受罪還會給大人增加麻煩,所以他們要去姥爺家。
於是林父決定明天帶著三個孩子先回林家屯,讓林姝多住些日子。
沒了孩子,侯家幾個大人不管去哪裡也輕鬆很多。
侯德明就讓侯母趕緊把家裡的錢和票收拾一下,交給林父帶著。
林父想拒絕,三個孩子才吃多少飯啊,再說這也是自己外孫,哪能不管呢?
林大姐讓他拿著了,“爹,這裡是一百塊錢,另外一百斤糧票。以後三個孩子的口糧我會換成糧票寄給你。”
林父:“你還是留著給親家,他們去農場那邊不知道多累呢。”
一把年紀乾啥農活?到時候彆連自己口糧賺不出來,尤其侯母看著可不像乾活兒的樣呢。
侯建文就硬給他塞下,“爹,該你的你拿著,其他的我會想辦法的。”
他是孩子親爸,本身就應該他想辦法養孩子。
林父推辭不掉就收下,又和三個孩子一起收拾他們的行李。
看到孩子們收拾在鄉下用不上的東西他也不阻攔,反
而樂嗬嗬地幫他們打包,“這個鄉下沒有,所有人都沒見過,你們帶過去那可給他們開眼界,他們可有眼福嘍。”
“瑩瑩,這個紗紗的裙子真俊,呀,你都穿不上了?對,拿著,給甜甜穿,她身量正好。”
“喲,你們還有小皮鞋呢,哎喲,這麼小孩子就有皮鞋,真了不得呢,姥爺我這老頭子都沒穿過皮鞋嘞,帶上帶上,外麵有泥不好穿,咱在炕上穿。”
……
聽著林父和孩子們嘀嘀咕咕,林姝就覺得好笑。
林父從前雖然有些膽小懦弱,卻也溫和寬厚,疼媳婦兒和孩子。
誰也沒規定父母一定無所不能無堅不摧是不是?
隻要他們愛自己的孩子,那孩子長大也可以成為他們的盔甲,為他們遮風擋雨。
她願意做這把傘。
第二天一早,陸紹棠安排人開車送林父和三個孩子去火車站。
他們坐火車去縣裡,再從縣裡坐客車回家。
省城長途客車也是到縣裡,不在公社或者國道停,而且比火車貴,林父自然不肯。
為了路上方便,陸紹棠讓他們隻帶隨身的行李,其他的等他和林姝給帶回去。
送走林父和孩子以後林大姐心裡就踏實很多。
之前是前途未卜,心裡沒底有一種空落落的慌,現在知道三妹夫給兜底,至少沒人敢上門打人,更不用再怕會不會半夜被人拉出去不知不覺處決掉。
去農場沒什麼好怕的,她就是農村來的。
幾人剛回家,唐父又領著兒子兒媳上門了。
侯德明招呼兩句,就看向女兒,不悅道:“你今天不上班的?”
工廠停工,醫院又沒有。
侯淑嫻訕訕道:“爸媽,我、想來看看你們。”
侯德明道:“我們都很好,你不需要擔心,你最要緊的是好好工作。隻要在崗位上一天,就要恪儘職守。”
侯淑嫻被他訓得臉上有些掛不住。
侯母連忙給閨女解圍,“好啦,孩子也是記掛咱們,來都來了還說那些,下次不這樣就行啦。”
唐斌也道:“對呀,爸媽,你們是不是眼瞅著就要走了?我和淑嫻擔心你們去那邊受委屈,總要替你們想想怎麼安排,淑嫻晚上都睡不著。”
侯母又心疼閨女了。
唐父不動聲色地看了林姝一眼,對侯德明道:“侯兄,你是非去乾校不可嗎?工廠可還需要你呀。”
方才侯家人去送林父和孩子們出門,他也在一旁看了,出於謹慎考慮他沒有當眾上去說什麼,而是等侯家回來才上門的。
侯德明笑微微地看著他,“我是國家的人,國家需要我去哪裡我就去哪裡,沒有異議。”
陸紹棠說過這種因為曆史問題需要去乾校的,不需要掙紮折騰,去就是了。
因為隻要曆史問題不翻過去,回頭風吹草動就會被提起來,與其提心吊膽不如就去了。
落到穀底也心安。
唐父還心有不甘呢,試探道:“那……親家女婿不是很能耐的?讓他給想想辦法?”
侯德明嚴肅認真道:“老弟,如此說就是你太想當然了。紹棠他們部門管不到咱們工廠,我這個問題也不歸他那條線負責。我想開了,農場也需要建設,我要去農場搞建設。”
唐父笑得不走心,裝什麼呀,陸紹棠管不到?他管不到怎麼還能把上你家鬨事的槍斃的槍斃,判刑的判刑?他管不到怎麼還能讓你安然無恙這麼舒服?
你瞅瞅另外倆廠委的老頭子,有你這麼舒服嗎?
唐父都打聽到了,侯德明就算去乾校也比彆人舒服,聽說好像都不用他下地,讓他搞什麼來著?
這要是沒人關照才怪呢。
侯德明不肯幫他給陸紹棠牽線,他也沒法逼著人家,就心有不滿。
唐父:“侯兄,咱自來就是好兄弟,又結為了兒女親家,利用同氣連枝,互相幫襯呀。”
侯德明:“老弟不要太客氣,我要去農場,靠雙手勞動,就不能要你的錢和糧票啦。”
唐父:“……”
我他娘什麼試試說給你錢和糧票了?
“錢和糧票是肯定要給的,好給你們傍身呐,去了也儘量吃點好的。哎,想到你和嫂子要去鄉下種地遭罪,我這心……”唐父也開始抹淚兒了。
那邊唐斌陪著侯淑嫻跟侯母、林姝幾個聊天。
他想跟林姝套近乎,然後跟陸紹棠結識一下,結果林姝對他印象不好,壓根兒不搭理他,哪怕他笑著把話頭遞到她嘴邊,她都不接一下。
侯淑嫻感覺自己男人被輕視了,有些不舒服,這是嫂子對自己有意見?所以她妹妹給嫂子出頭?
再一次聽見唐斌說回頭陪著自己和嫂子去陸紹棠那邊單位拜訪的時候,侯淑嫻笑道:“對啊,林姝妹妹對祁州可能不大熟,以後常來,我陪你逛街。”
侯母怕林姝不理閨女下了閨女的麵子,就朝林姝笑了笑。
林姝這才道:“淑嫻姐姐,你們要是來陸家莊那我雙手歡迎,肯定會好好招待你們的,你要說我愛人他們單位……”她無奈笑道:“我瞅著有電網和站崗的,最好還是彆跟我們鄉下人似的串門子,容易說不清。”
這些人怎麼回事啊,我都不愛去你們還非要去,小心被人懷疑有問題。
唐斌直接理解為林姝再一次拒絕自己示好。
要是陸紹棠願意給廠委說說話,他爸真的,這一次絕對輕鬆當上廠長。
這些人怎麼油鹽不進呢?
他要送禮都送不出手。
借著媳婦兒的手送點錢和糧票,人家不要,直接給侯母,而且侯母也不多要,就要個百來斤糧票,幾十塊錢拉倒。
這都是從前送來送去的數目,不違規,也不算啥人情。
要是不能在嶽父嶽母下放之前跟陸紹棠搭上關係,等他們走了那豈不是更沒機會了?
唐斌有些泄氣,就不那麼愛說話了,他覺得林
姝這人是真難弄啊。
不是都說鄉下人粗鄙淺薄,貪財無度嗎?
怎麼他幾次三番地試探她都無動於衷?
他說自己朋友在百貨商店上班,可以拿到不要票的手表和收音機,故意試探林姝要不要給親朋帶,言下之意他給買不要錢。
她卻冷淡地說鄉下人對那些東西沒興趣。
狗屁!
你男人當局長了,你手脖子光溜溜的連塊手表都沒有,那是丟你男人的臉!
真是鄉巴佬沒見識,收音機都不稀罕!
或許她嘴上清高,其實是想他直接把東西送來?
他決定下一次直接送東西,她應該就不會這樣冷淡了。
過了五日,侯建文的申請批複下來了。
上級肯定了他在申請中表達的一些觀點,諸如“要去生產最前線貢獻自己的力量,為國家的工農業進步發光發熱”,“工業機械化應該和農業機械化齊頭並進,機械應該更大範圍地為農業生產服務,提高糧食產量,減輕農民負擔……”等等。
之前單位對他進行停職審查,如今審查結果是沒有問題,可以恢複工作。
組織決定委派他新的工作任務——下鄉實地考察當地農民的生產狀況,改善當地的水利工程、農田灌溉等情況,幫助農民提高糧食產量,尤其是那些有名的貧困村,常年糧食產量不夠分口糧,還要吃救濟糧和返銷糧。
省委為此組建了一支新的隊伍,工農聯合小組,侯建文任組長,下麵還有十個組員,然後各地級市、縣、公社、大隊都要予以配合。
領導神態嚴肅:“侯建文同誌,這是一項任重道遠,十分艱苦的任務,你可願意承擔重任?”
侯建文很是激動,他願意!
他要去生產前線發光發熱,他要去和最簡單樸素的人打交道,隻需要發揮自己的專業技能,而不需要勾心鬥角。
他很想大聲地說我願意,無奈喉頭哽咽,隻能用力點頭。
侯建文瞬間活過來,帶著任命書興衝衝回家。
侯德明和侯母也挺高興的,兒子不用下放去乾校,雖然現在和下放差不多,但是起碼能發揮他專業所學,學以致用對他來說就是很開心的事兒,而不需要介意工作環境。
有目標,他就不會空虛。
侯德明:“好,這樣我和你媽媽就可以放心去農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