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
臘月十六一早,林姝和林大姐就起來忙活。
昨天他們集體去軋鋼廠澡堂子搓了澡兒，今天一個個乾乾淨淨神清氣爽的。
林大姐給林夏絞臉，林姝給林夏塗抹自製的蛋清蜂蜜麵膜。
敷完麵膜以後還得給她梳頭、化妝,這恰好都是林姝前世拿手的。
網絡那麼多教學視頻，隻要愛做手工愛美的女孩子,基本都會學一學。
林夏的頭發已經養長了,編成兩條發辮,然後交叉盤起來，最後彆上發夾和紅紗頭花，既喜慶又不會太出格被人說不樸素。
頭花是陸秀秀做的，托陸大哥和林躍送來的。
昨天臘月十五，陸大哥陸大嫂、林躍寶兒中午的時候趕來的,陸紹棠和侯建文是傍晚時候趕過來的。
這會兒加上林夏的徒弟們，給她送嫁的人有一大群,比起當初簡簡單單地嫁過來,這一次才像真正像樣兒的婚禮。
按照習俗,爹娘不給閨女送嫁，但是林父和林母給一閨女縫了紅棉襖,還給攢了壓箱底的錢，都讓林躍帶過來。
林夏跟陸家人關係好，薑衛東和陸家莊大隊關係也好，他們倆結婚，方荻花、陸老爹以及大隊乾部等人自然都有賀禮。
支書和大隊長不能親自來，委派陸大哥和大嫂過來賀喜，給準備的禮物可豐厚了：八十八的大紅包、宰殺好的一頭豬、兩板豆腐、一十斤粉條、一簍子雞蛋、三隻公雞、五隻肉兔、一十斤紅棗。
方荻花和陸老爹自然也給準備了紅包和禮物，禮物都是日常吃用的。
除了他們另外薑衛東幫助扶貧的大隊也有表示，各派了人來送賀禮,有的送十條大魚，鯉魚、黑魚的都有，有的送上一頭屠宰好的羊等。
薑衛東自然不肯白要人家東西，要拿錢，對方卻表示已經給了或者回頭再說。
他平時對大隊的幫助，那是金錢衡量不來的，這是全大隊送的結婚賀禮，哪能要他的錢？
軋鋼廠廠委領導讓薑衛東不用多心，更不用害怕，這不是犯錯誤，是應該的。
廠委也給薑衛東準備了禮物，調派食堂廚師和小工專門負責婚禮酒席，還給婚禮提供了需要的麵粉、食用油、肉蛋魚等，師傅們提前準備了婚禮用的喜餑餑。
一點都不用薑老太操心。
大家都覺得一個老婆子就讓她高興得了，可彆累著她。
今兒一早薑老太就讓人在門口放了一掛鞭炮，這叫開門紅，又給打扮一新的兒子戴上大紅花，讓人陪著他去迎新娘子。
薑衛東穿著退伍時候發的那身新軍裝，這些年一直沒舍得碰過，也幸虧他一直保持鍛煉，軍裝依然合身，筆挺帥氣。
整個人都年輕十歲。
廠辦主任：“嘖嘖，以後不能叫老薑，得叫小薑了，小薑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廠書記：“你和弟妹再辦一次，也爽一爽，我們願意捧場湊熱鬨。”
胡
廠長笑道：“真是些老沒正形。”
宿舍這邊，林姝和大姐給林夏好一通打扮，甭管怎麼得都得一身紅。
林夏穿著親娘給縫的棗紅棉襖，套著姊妹給縫的紅外套，下麵穿著醬紅色的褲子，腳上是薑衛東買的醬紅色牛皮鞋。
原本他想買棉的，林夏覺得還是單的扛穿，雖然大冷天的，可好歹就外麵冷那麼一會兒，進屋就暖和，所以她就給穿上了。
廠裡已經停工半放假狀態，大家有空都跑來湊熱鬨。
男人們道喜就能發兩根煙抽抽，孩子們嗷嗷喊著搶糖塊，女人們一邊嗑瓜子一邊欣賞林夏的妝容和衣服。
“哎喲喂，林師傅怎麼跟仙女兒一樣漂亮了？”
以前也漂亮，可今兒格外漂亮是怎麼回事？
林姝給修了眉毛，燙了劉海兒，畫了眼線，擦了腮紅，抹了紅嘴唇，正是豔而不膩的新娘妝，漂亮著呢。
這些婦女沒見過這種化妝技術，隻覺得林夏今天的眼睛格外大、格外黑亮有神，鼻子格外挺翹，還有那劉海兒都格外好看。
真是從頭到腳，連每一根頭發絲都是美的啊。
“她頭上的頭花，好彆致啊，沒見過啊。”
“哎呀，我娘家侄女過兩年也結婚，你說我回頭管林師傅借頭花行不行？”
“你咋這麼摳呢？你買兩對送給侄女不是更好？”
“就怕來不及做。”
從女宿舍到薑家，原本也就十分鐘的腳程，廠委愣是派出司機用吉普車拉著薑衛東繞廠一圈去迎親，再繞一圈送到薑家。
現在一切都是從簡的，自然不流行什麼開門紅包、藏鞋子之類的活動，新郎上門就可以直接接新娘子。
薑衛東都有點暈陶陶的，明明和林夏已經很熟悉，可還是覺得踩在雲端上一樣。
看到林夏的時候他笑得大白牙都露出十顆不止了。
“媳婦兒，我來接你了。”
林夏今兒也羞澀起來，被這麼多人簇擁著，不害羞才怪呢。
這時候盼盼、小侯偉、寶兒三個衝過來，擺出了護衛的姿勢。
盼盼大喝一聲：“一姨夫！”
薑衛東立刻從兜裡往外摸糖塊和紅包給孩子們，都準備著呢。
盼盼：“你要說：媳婦兒，請上車！”
“對對，薑廠長開吉普車來的，請新娘子上車！”大家都嘻嘻哈哈地配合。
旁邊林姝的臉登時跟著紅了，這欠兒登的孩子呀。她悄悄朝陸紹棠瞪了一眼，卻恰好撞進他幽深的黑眸裡，他正等在那裡呢。對上她含羞帶嗔的眼神，陸紹棠唇角勾了勾，看得出心情極好。
接親的薑衛東哪裡知道這裡麵有什麼門道，畢竟請上車、請乾嘛的，那就是一句日常禮貌語嘛。
他摸摸孩子們的腦袋，朝林夏伸手，柔聲帶笑：“媳婦兒，請上車！”
林夏就把手放到他寬厚的掌心裡。
薑衛東嫌棄外麵冷怕凍著自己媳婦兒，
直接把林夏打橫抱起來，一路抱出院兒直接送進車裡去。
一直預備背一姐送嫁的林躍：“……”
用不上我是吧。
盼盼甜甜幾個孩子立刻往外衝了，“我們是壓車的！”
原本童男童女就夠了，可誰叫他們小孩子多呢。
甜甜、盼盼、小侯偉、寶兒那是必須要去的，誰撈不著誰不樂意。
好在廠委有車，人家派了三輛呢，這可是撐門麵的時候，不能摳搜。
他們讓林姝大姐大嫂幾個也上車，她們都不肯，就幾步路，哪裡還用坐車呀。
眾人在鞭炮聲中到了薑家，薑老太也穿著一新，梳著緊實的發髻，高興得她臉上每一條皺紋都洋溢著喜氣。
她小兒子薑衛國和小兒媳也帶著孩子們來了，負責招待過來賀喜的親朋們。
等新娘子坐在新床上，盼盼甜甜幾個孩子不但壓車還給壓床呢，甜甜和盼盼腦瓜兒最好使，就按照薑老太教的詞口吃清晰地背誦出來。
隨著孩子們背誦吉祥話，韓芸和另外一個全福老太太就往床上撒花生、棗子、蓮子、栗子、糖塊等糖果。
念完吉祥話兒，幾個崽兒就站在床上大聲喊：“一姨一姨夫，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這都是韓芸等人教的，他們學得可好呢。
一屋子人都樂嗬嗬的，紛紛恭喜一對新人，又恭喜薑老太。
薑老太請了廠辦主任當婚禮司儀，還請了李書記和胡廠長幫忙講話。
自古以來大家都喜歡請有頭臉的人參加自己的婚宴、父母葬禮，都是為了撐場麵。
有這種麵子和沒有麵子，那可是天差之彆。
廠辦主任舌燦蓮花，說得那叫一個花團錦簇，帶頭鬨新人，讓薑衛東講講和林師傅的戀愛經曆。
薑衛東大大方方的，絲毫不忸怩，“我喜歡上林師傅以後就跟廠委打了戀愛申請，那都是書記和廠長允許的，咱光明正大。”
參加婚禮的眾人交頭接耳，紛紛扒薑廠長是什麼時候喜歡林師傅的。
“估計林師傅離婚那會兒。”
“不能，那時候薑老太邀請林師傅來家住，薑廠長還躲出去呢。”
“八成是林師傅外調。”
“叫我說估計林師傅還沒離婚，薑廠長就很喜歡人家，你們就說吧，林師傅那麼能乾又漂亮的人，誰能不喜歡？”林夏原本組裡的單身青年毫不害臊地道。他可是想過娶林師傅的，可惜人家沒看上他。
大家發出善意的哄笑聲。
林姝細心留意聽著，大家笑的都是薑衛東喜歡林夏，沒有一個說林夏婚前婚後早就對薑衛東有意思的話。
她暗暗為一姐高興，也敬佩一姐夫的為人，滴水不漏的性子。
這肯定是薑衛東提前布局，才會讓人隻說他，而沒有對一姐不利的言辭。
薑衛東日常表現得處處尊重一姐，一姐卻不卑不亢，大家的眼睛雪亮，自然心中有數。
如果不是他未雨綢繆，估計現在最大的聲音就是：林夏處心積慮踹掉錢立生，攀上了薑衛東的高枝兒。
林姝覺得一姐的婚姻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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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婚禮的人最喜歡的事兒有倆：鬨新人加吃酒席。
今兒廠委帶頭鬨新人，每個領導都出一個主意讓薑衛東表揚節目。
小夫妻不用手啃蘋果、不用手咬花生……嘖嘖，平時哪裡看得到呀。
這一天呀，熱鬨得大家覺得比過年更有意思。
等鬨完新人就開始吃酒席，小孩子們早就吃飽，這會兒都躺在新人床上幫忙壓床呢。
鋪著大紅被麵的大床上，脫掉棉衣的四個孩子排排躺，滾一圈，再滾一圈。
“哎呀，什麼東西這麼硌得慌？”
小侯偉掏了掏，掏出一顆栗子。
寶兒掏呀掏，掏出兩顆花生。
於是四個崽兒就在大床上開始淘/寶了，紅棗、蓮子、花生……
窗外麵童小軍等孩子羨慕地看著盼盼四個，他們也想當壓床童子，可惜沒人請呀。
尤其童愛蓮的小兒子，更是羨慕的不行。
錢立生雖然結婚也擺酒放鞭炮，但那都是外麵風光，內裡寒磣著呢，根本沒請人去家裡熱鬨，客人們都是在食堂吃的飯。
原本童愛蓮和林夏關係還行，但是自打林夏離婚以後不是下鄉就是借調的，跟童愛蓮就疏遠了。
現在結婚薑老太自然不可能讓童愛蓮的孩子當壓床童子，林夏甚至都沒有單獨請童愛蓮參加婚禮，就在那一堆“你們都來啊”的同事裡。
人太多，薑家房子不夠大，自然擺不下好幾桌酒席。
薑老太讓人在家裡擺了一大桌給林姝林大姐以及孩子們吃喝，廠裡這邊的親朋和男人們都去食堂那邊喝酒吃飯。
薑衛東和林夏在這邊和自己人喝兩盅，再去食堂那邊敬酒。
參加婚禮的人們可漲見識了，哪怕都是城裡人也沒見過這排場呀，瞅瞅那用盆裝的紅燒肉、紅燒羊肉、蘑菇粉條燉雞、麻辣兔肉、酸菜魚、麻辣魚……全是硬菜！
那些和薑衛東、林夏關係好的，一個個吃得滿嘴流油，那些關係一般夠不上參加酒席的，饞得隻能嫉妒眼紅。
薑衛東帶著林夏在食堂敬一圈酒，差不多他就先把林夏送回來，讓她和親姊妹在家裡一邊吃一邊聊，輕鬆自在些，他自己去食堂陪客人。
林姝和大姐酒足飯飽，就陪林夏坐在屋裡說話。
林大姐：“一妹夫真是個周到的男人。”
不說她和三妹帶孩子過來住下，吃吃喝喝，人家安排得都很周到，就說婚禮裡裡外外安排得也很周到。
林大姐這幾天沒聽見一個人說一妹的不好，不是說她想聽見，而是覺得按照常理一妹作為一婚嫁給不少人都搶的優質男，肯定有人眼氣會說幾句酸話。
不說彆人，那以前老錢家不能消停吧？
可她愣是沒聽見一聲，她就覺得薑衛東這人不錯，很
靠譜。
林姝很讚同，她原本以為錢立生、錢母、付秀梅之類的會來假裝祝賀實際擠兌人，沒想到一個都沒出現。
看來一姐夫真的做了準備的。
這時候陸大嫂陪著雙手拎滿禮物的魏玲姐弟倆從外麵進來，笑道：“弟妹啊，魏記者和魏科長來啦。”
林姝雖然很意外，卻立刻起身迎出來，“魏記者、魏科長，多謝你們大冷天地來捧場。”
自從魏玲采訪過她以後，兩人一直保持通信，魏玲覺得她有一些大家都沒有的思想和觀點，喜歡和她聊。
林姝也覺得魏玲有一種超出周圍人的特質，因為魏玲致力於發掘優秀女性，撰寫她們的故事，這讓她很有好感。
林大姐和林夏趕緊幫忙招待。
魏玲先恭喜林夏，送上禮物，笑道：“我正要出差呢，想著年前大家有空，正是做采訪的好時機，臨走前借著林夏同誌的婚禮過來跟大家聚聚。”
前幾天魏玲去了一趟陸家莊，參觀了陸家莊的製香廠、水輪泵澆灌地、水磨坊、養豬場、養兔子農戶等，采訪了村裡不少人。
當然她也知道邱麗娜舉報自己弟弟和林姝的事兒，給她膈應得不行。
今兒也是特意領著弟弟過來跟林姝和陸紹棠道個歉。
魏藍一直想跟陸紹棠解釋一下，又覺得他和林姝也沒什麼，若是特意解釋反而讓人覺得真有什麼似的，再給林姝添麻煩就不好了。
魏藍看著林姝，很是不好意思道：“林姝同誌，實在是……抱歉，沒想到給你惹那麼大麻煩。”
林姝笑道：“你太客氣了，這和你沒關係和我也沒關係，都是邱麗娜心術不正。我們沒錯，不需要有心理負擔，魏科長你千萬彆多想。”
見她如此大度，魏藍挺感激的，也敬佩陸紹棠的大度，若是彆的男人就算他和林姝沒什麼，怕是都要多疑甚至會去他單位鬨一鬨呢。
林姝請姐弟倆落座入席，又讓大嫂去把薑衛東和陸紹棠等人叫回來。
很快男人們也一起過來。
魏藍畢竟是市委的乾部，他和魏記者過來給薑衛東和林夏撐麵子，廠委領導們當然要過來打個招呼招待一下。
喝了幾杯酒之後，李書記等人也知道人家姐弟肯定有話要和林姝幾人說，便主動告辭。
待外人走後，魏藍就鄭重其事地端起酒杯，朝著陸紹棠舉了舉，“陸哥，之前多有誤會，實在對不住，我就以酒道歉了。”
邱麗娜的事兒其實是小事兒，畢竟是她瞎折騰，他和林姝沒什麼，但是他在飯店跟林姝表白還被陸紹棠撞見那事兒還是很尷尬的。
當時林姝沒吭聲，沒告訴他那是陸紹棠，而他那時候不認識陸紹棠，自然什麼都不清楚。
後來他在市局偶遇陸紹棠，當時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都沒敢跟陸紹棠打照麵直接遁了。
回去自己越想越不好意思，就問他姐怎麼辦。
魏玲就說你當時不知道他還活著，林姝
是窈窕淑女，你是君子好逑，情有可原。
其實魏玲在信裡和林姝解釋過，林姝說壓根兒沒事兒，陸紹棠沒在意，她也沒什麼。
魏玲就沒再提。
隻是魏藍終歸有些歉意，今兒就借著林夏結婚的機會正式給陸紹棠道歉了。
魏藍給林姝和陸紹棠道歉，他端起酒杯連喝三杯，直接把臉都喝得通紅。
陸紹棠陪了三杯，他並沒有提邱麗娜的事兒也沒提飯店的事兒，都是誤會，根本沒什麼好提的。
要是他媳婦兒當時答應魏藍的表白，那他可能會心懷芥蒂，事實是他媳婦兒隻愛他一個，他有什麼好芥蒂的？
那隻能說明他媳婦兒魅力大。
道過祝福，又道完歉，魏玲和魏藍就告辭。
林姝讓一姐和一姐夫去陪彆的客人，她和陸紹棠送送姐弟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