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三個雞蛋吃掉,把裡麵的湯汁也喝得一乾二淨,肚子裡有了食物這才感覺舒服很多。
雖然之前死誌堅決,可現在換了環境、吃了熱乎香甜的雞蛋,她又沒了必死的決心。
隻是……要拖累閨女?
她歎了口氣,“花兒呀,你不懂,這人老到一定歲數就會糊塗,不是自己說了算的。說不得哪天我就不認人兒了,不記事兒了,比個三四歲的孩子還不如。你說你把我接來,你這不是接個麻煩?”
方荻花:“你是我老娘,我不接你誰接你?”
方姥娘:“我挺幾天你爹就來接我了,真的,你爹走的時候就說你奶來接他。你奶還讓他告訴我,當年對不住我呢,她老糊塗啥也不知道了。”
方荻花:“你快彆瞎咧咧了,你挺幾天我爹不會來接你,蒼蠅先來找你下蛆了。”
方姥娘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哎。”
家裡人陸續回來,
都過來跟方姥娘打招呼。
方姥娘看到陸老爹,頓時萬分不好意思,“女婿呀,我不來不來,花兒非給我搬來。”
陸老爹道:“娘,你就踏實住著,現在不是以前了,就算你和花兒奶奶那樣也不怕的。現在咱家有吃有喝,關鍵是有人,每天都有人專門盯著你,你不用擔心自己乾啥添麻煩的事兒,不會的。”
這話倒是寬慰了方姥娘,隻是想到自己和老婆婆一樣不知道事兒了,就算有人伺候自己,自己跟個傻子一樣吃喝也不知道香甜還有啥意思啊。
林姝忙道:“姥兒,你放心吧,你不會變成那樣的。我教你幾個絕招,你天天練習,保管就治好了。”
她把預防鼠標手的手指操動作教給老太太。
老太太笨拙地學得很認真。
隻要不癡呆,能自己吃喝拉撒,那多老她也不怕。
誰人不怕死呢?
要是老頭子不來接他,她自己孤零零地死,那太可怕了。
這會兒開著電燈,家裡亮堂堂的,方姥娘坐在炕上瞅瞅這邊瞅瞅那邊,其實兩米開外她就看不清了,卻還是一個勁兒地東張西望,想多看看閨女家的好日子,等死了也好跟老頭子多嘮嘮。
晚上方荻花讓老娘和自己一個炕睡,老太太還有些不好意思呢,“我哪能和女婿一個炕?”
方荻花:“要是家裡就一盤炕,你不和我們一個炕你睡哪裡?再說了,你一個乾巴老太太,誰稀罕看你?”
方姥娘咧嘴笑笑,心情好也開玩笑,“嗯嗯,我也不亂看。”
第二天方姥娘睡不著,又想起來幫忙做飯洗衣服,隻是在閨女家不敢輕舉妄動。
陸老爹則起來請老嶽母去院子亮堂地方,他給看看眼睛。
老太太的白內障更厲害了,很影響視力,他沒有清除白內障的本事,隻能幫她針灸鬆散一下。
方姥娘看著長長的針一點都不怕,還有心思跟陸老爹開玩笑呢。
吃過早飯,林姝騎車去公社給陸紹棠打電話,結果陸紹棠不在,竟然是陳燕明接的。
林姝和他寒暄兩句,她和陳燕明也不見外,他到現在還把工資大頭交給她幫忙保管呢。
雖然不知道他到底啥意思,林姝卻也沒拒絕,把錢和彙款單都保存好,給他攢著娶媳婦用。
林姝跟陳燕明說了一下方姥娘的事兒,讓他幫忙聯係醫院。
陳燕明:“你們且在家等著,我開車去接你們過來,盼盼甜甜過來不?”
要是人多,他就借輛卡車。
林姝:“去給姥娘看病,盼盼甜甜就不過去,讓他們在家跟著大姨。”
侯建文在陸家莊,林大姐和孩子都不願意回祁州,在陸家住著他們去林家屯看姥娘姥爺方便,去縣裡看二姨也方便,而且在鄉下有好朋友,比在城裡自由多了。
陳燕明讓他們在家裡等,他這就出發了。
林姝回家跟方荻花等人說一聲,又開始收拾東西,主要是換洗衣物
、日用品、餐具等,
原本她以為得和崽兒好好溝通呢,沒想到甜甜盼盼可懂事了。
他們主動表示會乖乖在家的,上午會去小姑家幫小悠姐姐看弟弟,還能一起學習識字算數,下午會幫秀秀姐做飯的,也會幫娘看管菜園花園的,每天抓蟲薅草等等。
有這麼懂事的乖寶兒,林姝可知足啦,摟著他們好一個稀罕,當然也沒落下侯偉。
中午陳燕明就開著吉普車到了陸家。
幾個崽兒先一步飛奔出去迎接。
“乾爸乾爸!”
不隻是盼盼甜甜嘴巴乖,小侯偉學得一樣乖,叫得那叫一個親熱。
陳燕明也不拒絕,挨個拎一拎轉一轉,然後拿糖果給孩子們吃,又把糖果袋子交給盼盼保管。
盼盼說過的不讓買那些點心什麼的,因為都不如娘做的好吃!
娘說過點心之所以好吃,主要是裡麵有糖、油、蛋或者奶粉。
盼盼覺得買外麵點心不劃算,所以隻需要帶糖或者奶粉給他就好,隻要有了這些,那不就有點心了麼?
即便糖三角也是孩子們很心水的美味啊。
林姝領陳燕明去看方姥娘。
方姥娘卻對林姝道:“花兒,你爹回來啦?”
林姝:“姥娘,我娘在那邊弄菜呢,我是紹棠媳婦兒呀。”
方姥娘迷糊了一下,“紹棠是誰?你女婿不是叫陸寶成嗎?”
林姝立刻意識到方姥娘這是發病了。
她趕緊一點點地耐心引導老太太,讓她從一個信息往另外一個信息發散聯想,慢慢地方姥娘恍然大悟,“你是紹棠的戰友呀!”
她一拍手,“哎呀,你看我,糊塗了。”
她仰頭仔細端詳,誇道:“真是個俊小夥兒,和我們紹棠一樣俊。”
陳燕明哈哈大笑,老太太真會誇人,即便他有自知之明都得高興半天。
方姥娘拉著他的手,“燕明,媳婦兒呢?孩子多大了?”
陳燕明:“……”
老太太也有不可愛的,哪壺不開提哪壺呢。
他就告訴老太太自己忙,還沒媳婦兒呢。
方姥娘:“哎呀,那可不中,得趕緊娶個媳婦生倆娃娃才好,你看我們紹棠,老婆孩子熱炕頭。”
陳燕明連連點頭,對呀,我也稀罕老婆孩子熱炕頭,這不是沒合適的麼。
吃過午飯,林姝讓陳燕明去小睡半小時,免得疲勞開車。
等陳燕明休息好,方荻花已經把該帶的東西都裝上車,又是熟悉的簍子裝麥糠藏雞蛋,捆到車頂上。
其他就是衣服、被褥、油氈布、日用品等等。
回去的路上為了不讓老太太難受,陳燕明開得略慢點,免得給老太太顛簸得暈車。
到了祁州,他們先回家屬院兒。
因為陸紹棠不在家,林姝就把方荻花和姥娘都安排在自己那邊兒。
聽說嫂子陪著婆婆、姥娘
過來的,小莊、柯城等在單位的人都跑來問好。
知道林姝回來,楊淑敏、張婭、陳慧蘭還有另外幾個婦女結伴兒過來跟她打招呼,順便關心一下方荻花和老太太。
家裡有親戚得這個病的當著方荻花和方姥娘的麵兒說得那叫一個樂觀,“老太太你且放心吧,肯定能治好的。這病就得早發現早治療,大醫院住幾天,紮紮針吃吃藥,保管好。”
當然沒那麼容易好,畢竟這是大腦的衰老,但是她們都是人精兒,知道要如何說。
你當著病人麵說治不好,那不是給人添堵嗎?
病人有時候聽不進家人的話,覺得家裡人騙她,但是他們願意聽彆人說“我也有這個病但是治好了”之類的話。
果然方姥娘聽得信心十足。
方荻花倒是無所謂,反正老娘沒病她就養著,有病就治,不管多厲害她都伺候。
要是以前家裡窮得飯都吃不飽,彆說快九十的老人有這種毛病不往醫院跑,就算自己這個年紀也不會往大醫院跑的。
現在不是家裡條件好起來了嗎?
不需要哥哥們攤錢,她自己負擔就可以。
不說三兒賺錢多也舍得給姥娘花,就她老頭子當赤腳大夫也賺錢,給老太太看病也夠的。
吃了定心丸,方姥娘心情好,晚上就睡得格外香,一點都沒有擇席的毛病。
第二日陳燕明也不讓林姝做飯,直接從食堂買了雞蛋、麵條、餅之類的過來,吃過以後就送她們去醫院。
原本林姝尋思去祁州人民醫院就行,不過陳燕明覺得解放軍總院醫術更好,就給聯係那邊。
大夫、床位都安排好了,去了直接入住,然後有大夫查房診斷,還有護士幫忙推著老人帶去各科室做必要的檢查。
和陳燕明、陸紹棠認識的主任、護士長都過來打個招呼,認認人兒,又給安排了腦科最優秀的盛大夫和溫柔又耐心的小陳護士負責這邊。
林姝讓陳燕明隻管忙工作去,“不用派人照顧我們這邊兒,我帶了足夠的錢,從這裡去家屬院兒坐蹦蹦也方便。”
陳燕明看主任給安排得挺好也就放心,又讓林姝有事兒給家屬院打電話。
等陳燕明走後,林姝讓方荻花帶著方姥娘熟悉環境,她把帶來的蜜杏分一下。
他們帶了一大筐子蜜杏來的,是方荻花帶著二哥他們連夜摘的。
自家特殊品種,比外麵賣的都甜,而且現在正當時,吃著稀罕。
她把筐子直接交給小陳護士,讓她去分分。
“都是自家樹上結的,吃不完,帶了不少來呢,小陳護士你隻管分。”
小陳看好大一筐子金燦燦的蜜杏,散發著蜜甜的氣息,勾人食欲。
她道了謝,喊人抬出去給方姥娘檢查相關的人員分分,“這是306病人家屬大老遠帶來的,稀罕東西,大家夥兒都嘗嘗。”
有禮物打底,自然比單純聽主任吩咐要好好照顧306病人更樂意。
林姝先和盛大夫聊了一下,說說方姥娘的一些症狀,現在最明顯的就是白內障以及健忘。
“有時候會突然不認識人,有時候剛說的話轉身就忘了,要麼就對事物失去常規判斷。”林姝列舉了方姥娘的一些表現。
盛大夫:“這是老年癡呆的早期症狀,如果不加以乾預治療,會越來越嚴重,到了某個時間段會突然惡化。”
他原本隻是簡單講講皮毛,見林姝都能聽懂甚至會提問便多講一些,不知不覺就講得深入且專業。
“林姝同誌,你學過醫?”一般人沒有這麼深的醫學基礎吧?彆說跟他交流,聽也不太聽得懂。
林姝的醫學基礎當然是前世久病成醫的附加效果,現在麼,她笑道:“我公爹是大隊赤腳大夫,這兩年一直都被評為縣優秀赤腳大夫,我平時也會幫他抄寫一些醫書幫忙配藥什麼的。”
盛大夫笑道:“林姝同誌,你有學醫天分,要是感興趣可以來我們醫院深入培訓一下。”
雖然國家取消了高考,可人們依然需要大夫和護士,自然得有選拔和培養的途徑。
現在護士和大夫基本都是選拔一些高中畢業優秀生,先讓他們進工農兵醫科類大學或者部隊新兵醫療隊去學習基礎醫學知識,再選拔優秀的進入醫院跟著醫生實習。
從小往上很難越級跨越,但是如果是醫院大夫看上某人,卻是可以跟下麵單位要人跟著他學習的。
如果是前世的林姝,給她一個健康的身體讓她去學醫,那她大概率會答應。
現在麼,她覺得自己目前的人生很好,等改開以後她會抓住每一個風口經商賺錢,而等風口過去,她會繼續躺平休養生息。
她拿孩子和家庭把這個話題岔了過去。
盛大夫就知道她無意於此,雖然可惜卻也不好強求。
等方荻花扶著方姥娘回來,盛大夫就給安排各項檢查。
檢查的時候林姝和方荻花全程陪同。
快九十的老太太身上肯定有不少毛病,那都是常見的,而且是衰老過程中不可避免的問題。
不過通過檢查也發現了非常關鍵的問題,老太太有點輕微腦梗,如果不是發現及時繼續惡化下去就會中風、老年癡呆。
其他的什麼低血壓、低血糖、貧血、心律不齊等都是小問題。
方荻花挺緊張這個,悄悄問盛大夫:“大夫,這個要緊不?能治好嗎?”
盛大夫笑道:“先吃溶血一類的藥物,要按時吃,不能覺得好了就自行斷藥,那樣情況會急劇惡化。”
方荻花連連點頭。
方姥娘另外比較嚴重的就是白內障,影響視力給生活造成不便。
現在國內大部分醫院治療白內障的手法都是針撥術,並不能開刀動手術。
針撥術就是用針探入眼內,把晶狀體的懸韌帶撥斷,待其掉入到玻璃體腔之後再佩戴高度數遠視鏡即可。
不過醫院針撥術最好的龐大夫要三天後才能回來。
林姝仔細跟大夫聊了一下,待明白原理以後又給方荻花講解一遍。
方荻花:“做就是,不用告訴她。”
再不做,老太太的眼睛就看不清了。
方荻花自己眼睛出過毛病,知道目不視物的難受。
婆媳倆商量好也就不用再告訴方姥娘,老太太年紀太大一知半解更容易迷糊,不如就簡單說可以治得比以前好。
果然方姥娘聽了先問:“貴不貴呀?”
這就是想治,林姝笑道:“一點都不貴。”
對於老人來說一塊錢都貴,所以多少都沒必要跟她講。
等待龐大夫的時間裡,盛大夫就先給方姥娘安排其他的治療項目,掛水給身體補充一下營養、注射溶栓一類的藥物、配合做一些腦部針灸等。
這期間的費用是相當貴的,尤其溶栓一類的藥物,有些是進口的。
林姝眼都不眨地就讓用最好的藥。
普通人最大的選擇困境就是親近之人重病,自己卻沒有錢負擔最好的醫療,治病會讓全家陷入赤貧狀態,不治又不忍心。
有錢就有底氣,人命是最重要的,不需要困難抉擇,直接選擇最好的醫療就是。
所以她不想當什麼大夫什麼大隊乾部,她隻想賺錢,有錢就有安全感。
給方姥娘治療期間,林姝跟方荻花商量反正得給姥娘準備遠視鏡,不如連假牙和助聽器一起配了。
很多人都覺得老太太年紀大還不知道活幾年,花那麼多錢配了不定用幾天,到時候浪費了,一般都不舍的,老人家自己就更不舍的。
方荻花卻道:“嗯,都給她配。”
沒事兒,眼鏡、助聽器這些,等老太太百年後她也能用。
說來說去,家裡現在負擔得起這個錢不用全家緊衣縮食,要是困難她也不會同意的。
治療之餘,盛大夫也教一些延緩老年癡呆的治療方式,除了按摩、健身操,還有一項就是學認字。
看著醫院發的大字體大圖片掃盲畫本,方姥娘有那麼一瞬陷入了呆滯狀態。
我一個快要死的老婆子還學識字?
我本來就很容易忘事兒,要是再學這些很難的新東西,我那不大的腦袋裡怎麼裝得下?那不得把以前的東西都忘掉才能往裡裝新東西?
哎呀,不行不行,以前的東西不管好壞都不能丟。
方姥娘堅決不同意學新東西,她現在經常某個人和東西的名字掛在嘴邊卻說不出來,生怕學新東西腦子不夠用,忘得更多。
方荻花不會講究策略,隻生硬地讓她聽大夫的。
方姥娘:“我腦袋就這麼大,再學新東西裝不下了。”
林姝:“姥兒,腦袋學東西的方法和你往箱子裡裝東西是不一樣的。腦袋是靠腦細胞記住的,這東西你越用越靈光不用就老化。打個比方吧——”
她考慮了一下老太太的見識,舉例道:“那菜刀一直不用是不是會生鏽?一直用著是不是亮晶晶的?”
方姥娘:“嗯,鈍了磨磨就行。”
林姝:“對,就是這個道理,你的大腦現在鈍了需要磨磨,那些一直不用的就越來越不靈光、健忘,最後變成老糊塗。”
方姥娘琢磨了一下,當初老頭子也說那大車放在倉房裡不用的話車軸都自己腐朽壞掉了,要是天天跑,上著油兒反而沒事。
可她還是不想學,學習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兒?
林姝看她神情已經要被說服,“學這個你就不會忘記我娘和陸紹棠了。”
真要是老年癡呆的話,先從眼前的事兒忘起,最後就隻有小時候的記憶。
方姥娘果斷道:“行,那我試試?”
方荻花:“不是試試,必須學!”
方姥娘委委屈屈的,跟個小學生一樣開始學識字。
既然閨女不讓她死,那她就得使勁變好不拖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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