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時薑衛國說讓老娘去家裡住幾天,那自然正常,也沒人會多想,他自己也不會心虛難堪。
隻是這會兒娘要給大嫂伺候月子,自己讓娘過去住就有點不厚道。
薑衛國也不是不想孝順老娘,可他住在嶽父家,總不能接老娘過去住的,頂多就是給錢孝敬。
可娘跟著大哥住,大哥工資高,不缺吃喝,老娘自然也不差他那點兒。
其實薑老太並沒有多想,就是很客觀地問問。
讓她過去是幫忙看孩子還是伺候兒子嶽母?
這是不一樣的事兒,自然也有不一樣的要求。
小兒子有三個孩子,老大是小子今年7歲,老二是閨女5歲,老三是小子才3虛歲。
她過去幫忙照顧幾天也不是不行,給做做飯、帶帶孩子,接送一下托兒所。
要是伺候老嶽母就……薑老太雖然不是很樂意,但是如果他們確實困難,她也不是不能幫忙。
畢竟即便鄰居遭了事兒沒人伺候,讓她去幫忙做做飯什麼的,她也會去的。
活了這把年紀,她也照顧過不少鄰居和親戚。
可照顧人這種事兒,她是出於善心好意,大部分人都心懷感激,但是也有少部分人一開始感激,中途挑剔埋怨,最後指責她照顧人不儘心。
還有那白眼狼不感恩就算了,康複以後還要跟人說她壞話,諸如“博名聲”,“來我家啥也不乾就吃吃吃”,“根本不真心照顧人”等等,可給薑老太氣得不輕,所以年紀大點以後她是不樂意照顧人的。
尤其小兒子的嶽母是比較挑剔講究的那一類人。
她第一次去小兒子嶽母家,那叫一個局促不安,愣是讓一個爽朗老太太有一種手腳都不知道擱哪兒才合適的感覺。
雖然親家一直在笑,說話也和氣,可給你的態度就是高人一等,偏還親切得很。
薑老太不愛去,除了給小兒媳和孩子們送好吃的、玩具什麼的,沒事兒她也不上門的。
薑老太就是這麼問,薑衛國卻多想了,主要是本身就心虛得很。
是呀,老娘和大哥給他供應出來,他一點還沒回報呢就先給嶽父當孝子了,既不能輪流把老娘接過去孝敬,又……沒給什麼錢。
平時不接娘去住,現在嶽母生病倒是要接娘過去,擺明就是想讓她過去做飯、照顧孩子、照顧嶽母的。
他要說不是,誰信?
再者若是平時讓娘過去照顧些日子也行,之前媳婦兒生三胎的時候就是老娘時不時過去伺候一下月子,可現在大嫂也剛生產,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自己把老娘接走,他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做不出那不要臉的事兒。
他還是要臉皮的。
他期期艾艾道:“不、不是,娘,孩子都大了,哪裡還用你照顧他們呀。我嶽母也還行,我和圓圓輪流照顧。”
他張不開口讓老娘幫忙伺候嶽母。
薑老太眉頭擰起來,這要是平
時自己得主動表態過去幫襯一下,可現在林夏坐月子呢,即便親家母和姊妹都來了,那也不是她可以甩手不管的理由吧?
人家過來是陪林夏的,可不是接替她讓她騰出手來去伺候二兒媳親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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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點兒,薑老太很拎得清。
既然小兒子沒張口讓她去照顧,那她就當走不開,也不主動提那茬兒。
“你大嫂坐月子呢,那我可走不開。”
薑衛國舌尖轉著媳婦兒說的那些話,卻終歸是沒好意思直接張口讓他娘去伺候嶽母,再坐一會兒,猶豫了一下,又從口袋裡掏出十塊錢來給薑老太。
薑老太:“你老丈母娘才病了家裡正用錢呢,不用給我。我跟著你大哥大嫂,他們賺工資都舍得給我花,你不用給我。”
最初兒子給她錢她也會收下,尋思攢著回頭給孩子們買衣服、吃食什麼的,結果小兒媳就找機會給她這個婆婆上課。
說來說去都是兒子占她家大便宜,被她爸媽賞識、她還這麼優秀、住在她爸媽的房子裡、他給的彩禮也不多等等,雖然沒明說,但是薑老太也不傻怎麼會聽不出她的意思?
無非讓她這個婆婆明白你兒子形同入贅,你就彆想再讓兒子媳婦兒多給你錢伺候你什麼的。
她自然不想讓兒子媳婦鬨矛盾啦。
兒子再給她錢,她就不會要,有一次她拒絕得晚了一會兒,兒媳婦就笑著說“真是顯擺個你了,大哥那麼高的工資還能不舍得給娘花?娘隻怕比咱倆加起來都有錢呢。”
她還能說啥?當然是一分不要了。
薑衛國見老娘不要他的錢,也有些難為情,“娘,你每次都這樣,給你錢也不要,回頭人家再說我不孝順你,不舍得給你花錢。”
薑老太臉一板,“誰說?你告訴我,我去罵他。”
林姝看時間差不多就和大姐去廚房做飯,林夏則聽見小叔子和婆婆鬨不愉快,就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出來笑著說兩句。
薑衛國瞅著一屋子女人,且一屋子大嫂娘家人,越發感覺不自在。
他心裡歎口氣,知道老娘日子不好過,受委屈了。
林夏和他聊幾句,他也不甚熱情。
林夏留他吃飯,他卻說還有事,直接起身告辭。
林夏還想挽留,薑老太道:“他忙,讓他忙去吧。”
薑老太送小兒子出去,恰好盼盼甜甜四個從外麵跑回來,剛才他們看家裡有客人就轉身在院子門口和人玩兒了。
他們在軋鋼廠可有小夥伴兒呢,連童小軍都往他們跟前湊乎。
薑衛國心裡又歎了口氣,大嫂不過是生了個閨女,就把親娘和倆姊妹、四個孩子都接過來吃吃喝喝,大哥和娘……也太難了。
他看幾個孩子口袋鼓鼓囊囊的,有個孩子還隨手就掏出糖來往嘴裡塞,都是高粱飴或者大白兔這種比較貴的。
盼盼瞅著他,二姨夫的弟弟是在饞他們的糖嗎?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兩塊糖來,試探
道:“叔叔,你要吃糖嗎?”
薑衛國搖頭,“不吃,你們吃吧。”
盼盼飛快地把手塞回口袋裡了。
薑衛國心裡有些堵得慌,就往辦公樓那邊去,想找大哥聊聊。
恰好薑衛東開完會出來,尋思下麵沒事兒他就回家抱閨女去了,嶽母和大姨姐小姨子在,他不好意思明目張膽抱媳婦兒。
即便如此每天也興衝衝回家,搶著給閨女洗尿布、洗繈褓,幫媳婦兒洗衣服洗襪子的。
媳婦兒生孩子多遭罪啊,他也不能替她遭罪,又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心疼,工資啥的都是上繳的,嘴皮子說你辛苦了我心疼又顯得輕飄飄的,所以他就儘量找活兒乾。
他可不覺得嶽母和倆姐妹是單純來伺候月子的,她們陪著林夏說話開心就好了,讓人家乾活兒多不好意思?
他去嶽母和三妹家,人家可沒讓他乾啥,都是讓他歇著還安排人陪聊淨等著吃飯呢。
想著小閨女那張白白嫩嫩、綿綿軟軟的小肉臉,薑衛東走著走著就樂起來,步子本來就大,這會兒就更快起來。
轉彎,差點撞到薑衛國。
薑衛東驚訝道:“衛國?你怎麼來了?”
從醫院回來那天他給弟弟打過電話的,但是弟弟並沒說要過來道喜。
薑衛國相貌憨厚,眼神有點幽怨,“大哥。”
薑衛東招呼他,“走,家去說話,中午咱喝兩盅。”
薑衛國站著不動,“大哥,算了,我家裡還有事,得回去了。”
薑衛東可不是那種會聽反話的,嘴裡說不要其實是要,嘴裡說不生氣其實是生氣啥的,他懶得去猜什麼彎彎繞。
“那行,我送你出去。”
薑衛國胸口越發憋悶,他說家裡有事兒,大哥也不問問什麼事兒?
走了一會兒,薑衛東嘴裡說的都是他閨女如何如何可愛,這讓薑衛國心裡越發不是個滋味兒。
哎,怪不得人家說有了媳婦兒忘了娘……兄弟呢。
“大哥,你辛苦啦。”薑衛國有些心疼大哥,覺得大哥貌似被二婚年輕小媳婦兒完全拿捏住了。
誰家生孩子還得把親娘和姊妹都叫來?不但她們來,還帶一群孩子?
這伺候月子的樣兒?
這是來擺譜的吧?
他娘一把年紀要伺候這麼多人,多辛苦呀?
大哥不心疼,他這個做兒子的能不心疼?
薑衛東樂嗬嗬的,“我辛苦啥呀。懷胎十月是你嫂子受罪,生孩子還是她遭罪,這坐月子不能吹風不能乾啥的,還是她受罪,我就這麼白得個大閨女,我都受之有愧呢。”
薑衛國有些無語地看著他大哥。
“大哥,嫂子娘和姊妹帶著孩子來伺候月子?”
薑衛東:“對呀,人多熱鬨,你嫂子和咱娘倆人在家太悶了。”
薑衛國自動解讀為:嫂子嫌棄婆婆,所以要娘家人來撐腰。
他幽幽道
:“大哥,咱娘也太累了。”
薑衛東:“娘也累不著,你侄女可乖呢,每天吃了睡吃了睡的。平時大姐三妹幫著做飯,咱娘就和我丈母娘看孩子,洗洗尿布。”
他一早起來都是趁著洗臉刮胡子的時候把昨晚上的尿布洗洗,晌午和晚上都輪不到他,娘和嶽母都洗了。
解釋就是掩飾,這麼賣力地解釋,怕是想掩飾自己和老娘在嶽母手裡過得心酸吧。
薑衛國頗為同情地看著他大哥,沒再說什麼,告辭走了。
薑衛東目送他上公交車離去,轉身迫不及待地回家,嫌走著慢就跑起來,當鍛煉身體唄。
路上有人碰見都要打趣他兩句,“薑廠長,急著回家抱閨女呢?”
薑衛東:“對呀。”
閨女晌午會醒過來玩一會兒,晚了她又睡啦。
等他到家,林姝和大姐已經做好飯,一群人正在逗綿綿呢。
不過大人靠不過去,因為四個孩子圍在小妹妹周圍呢,每個人輪流逗她,做鬼臉的、做動作的、搖晃紅綢子的,每一個出格的聲音和動作都會換來小綿綿反應,要麼嘎嘎大笑要麼冷漠審視,四個孩子就會發出歡快的笑聲。
孩子們因為小綿綿的表情樂得東倒西歪的,大人又因為他們笑聲不斷。
甜甜:“小妹妹比小弟弟好玩兒啊,你看她還會這樣看人呢。”
也許是小孩子視力還沒發育好,並不能全完視物,但是又好奇,所以會用一種深沉的、老乾部眼神審視對方,就惹得哥哥姐姐們很好奇。
甜甜覺得快快那時候就會嘎嘎笑或者哇哇哭,都不會這樣皺著眉頭看人的。
“衛東回來啦!”林母笑嗬嗬地跟他打招呼。
儘管林躍還沒再婚,可林母想得開,現在每天都樂嗬嗬的。
大閨女一家沒事兒,夫妻恩愛,孩子也挺好,二閨女離婚後也過得很好,小閨女家更不用說。
她每天都樂嗬嗬的,現在即便走路上被鳥在頭上拉一坨屎,她都覺得這是要發財的征兆,因為算命的都說糞是財呢,斷然不會生氣的。
丈母娘看女婿,那是越看越滿意的。
她對林姝和林大姐道:“衛東回來了,快開飯吧,忙活一上午指定餓。”
薑衛東先洗手去看閨女,還試圖用自己剛冒出一點點胡茬的下巴去紮紮她,卻被幾個嬰兒小衛士給攔住了。
甜甜:“二姨夫,你們為什麼總喜歡用自己的胡茬紮我們呀?”
爺爺、姥爺、大伯、小舅都喜歡這樣,甚至爹有時候也會,現在二姨夫也這樣。
真是奇怪!
薑衛東笑道:“不是想紮你們,是想親親。”
總不好拿個大嘴巴去親孩子的小嫩臉吧,也不好拿自己的大臉蛋子去蹭孩子的小嫩臉吧,那就用下巴蹭蹭,接觸麵積小不會傷到孩子。
薑衛東把閨女抱起來,這會兒閨女還軟軟的小小的,他都不怎麼敢放手抱。
猶記得孩子剛
出生那天,林姝讓他抱一下,他不會抱新生兒,接了孩子一動不敢動,跟上刑一樣胳膊都不知道怎麼放。
孩子太小,瞅著比他胳膊還短還細,生怕一不小心孩子從他胳膊縫裡漏下去。
他就那麼紮著馬步、收腹、沉肩,端著胳膊,好像托著大殺器一樣。
當時他那姿勢給林姝笑得前仰後合,把護士們也逗得哈哈大笑。
護士還說呢“這是正常的,大部分男同誌都不會抱剛出生的孩子”,他這才挽回一點顏麵呢。
不過現在他抱得相當熟練,一隻大手托著孩子後背和屁屁,一手在旁邊護著頭和身體。
薑衛東抱起來沒兩分鐘,小綿綿就打小哈欠,打了沒有五個哈欠呢腦袋一歪睡著了。
那入睡速度,就讓人非常羨慕。
盼盼笑道:“二姨夫,你是小妹妹的催眠搖籃,你一晃,她就睡了。”
甜甜:“給我抱,給我抱!”
妹妹醒著的時候她不敢抱,睡著她就敢啦。
甜甜學著大人的樣子盤腿坐在床上,交疊兩支胳膊托著小妹妹。
盼盼和侯偉就把胳膊放在她胳膊底下,幫忙托著,免得甜甜力氣不夠把妹妹摔下來。
甜甜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每一次抱小弟弟小妹妹她都覺得好神奇啊,不過她更喜歡小妹妹,小妹妹更白更軟更香。
吃過飯薑老太追著薑衛東出門,告訴他薑衛國嶽母生病的事兒。
薑衛東驚訝道:“什麼病?厲害不?中午那會兒看到他也沒提啊。”
薑老太:“冷不丁說讓我去住幾天。”
薑衛東笑道:“娘,你要是不放心就去看看,夏夏這裡有我嶽母和倆姊妹在呢,沒事兒的。”
薑老太:“我不去,下班的時候你去看看吧,看看啥病,要不要去大醫院,錢夠不夠啥的。”
大兒媳坐月子這樣的大事兒,她去伺候小兒子丈母娘,即便林夏為人寬厚不計較以後也不會拿出來說嘴,薑老太也不樂意。
但凡不給兒媳婦伺候月子的婆婆,以後老了病了讓兒媳婦給端屎端尿都不能理直氣壯。
既然她跟著大兒子和大兒媳過,那肯定得以大房為重,沒得小兒媳的親娘病了她急吼吼過去伺候的道理。
她去伺候了,彆到時候小兒媳不說好,大兒媳也心裡有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