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見陸紹棠主動撈誰，即便他連襟的爸爸也沒這麼積極主動，所以有點好奇。
嚴振東：“我有啥親戚你不知道？”
關偉長：“是老大夫自己犟不肯回來，說在鄉下種地漚肥，養豬養雞挺好。”
嚴振東嘖了一聲，“這老頭兒L哎，就沒見還有人撿罪受的。”
他跟關偉長一邊說一邊去了食堂。
甜甜盼盼幾個吃過早飯，重新在樓下會合去上學了。
這個點兒L正好在門口堵著去上班的崔桂香。
崔桂香男人是革委會一個不起眼的小職員，一把年紀也沒升上去，就那樣了，她在街道包裝廠上班兒L。
她拎著一個布兜子，滿臉堆笑，一路上逢人就打招呼，熱情響亮。
“上班兒L去啊？”
“吃啦？”
……
她腳步不停地走著，突然前麵拐出來一支孩子小隊，他們個個背著軍綠色的挎包列隊前進，步伐整齊，聲音清脆。
正在背誦課文呢。
崔桂香笑道：“謔，怪氣派的呀！”
她看到關澤，大聲跟關澤打招呼，自然也沒落下盼盼甜甜幾個。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這幾個孩子都沒回應她，反而冷冷地看著她。
崔桂香被看得心頭一顫，有點發毛，眼神一飄竟然看到了嚴國麗。
她笑了一聲，“喲，這不是愛哭包麗麗嗎？你還有人玩兒L呢？”
“崔阿姨好！”突然，小隊發出整齊響亮的問好聲，嚇得崔桂香一哆嗦。
太突然了！
“崔阿姨去上班兒L呀！”孩子們繼續異口同聲地大聲喝問，那語氣不像問好，倒像是審問。
這麼整齊，是練過的吧？
她瞥了麗麗一眼，開玩笑道：“麗麗，你是不是跟著渾水摸魚呀？叫沒叫人呀？”
小隊立刻整齊劃一地大喊：“崔阿姨好！崔阿姨上班兒L啊！”
崔桂香：“……”
被十幾雙烏黑的眼睛一本正經地盯著，那感覺並不美妙。
她心裡有些不舒服，但是一群孩子她也沒法說誰，便拉著臉快步走了。
孩子們在後麵一起大聲喊：“崔阿姨，我們問你好了，彆在背後說我們不叫人兒L啊！”
崔桂香氣得一個趔趄。
她以為這是個意外，誰知道晌午下班匆忙回家的路上又遇到這群孩子。
他們堵在她的去路，排隊、立正、整齊劃一地大喊：“崔阿姨好，崔阿姨下班啦！”
崔桂香皺眉，敷衍地擺擺手就要繞過去回家。
盼盼一個手勢，孩子們繼續一起喊道：“崔阿姨，我們問好了，你沒背後說我們不叫人兒L吧？”
崔桂香一下子老臉漲得通紅，這群熊孩子是故意的吧！
被幾個孩子指責到臉上說她背後嚼舌頭，多丟人呐！
路上有人看到已經在笑，問怎麼回事了。
崔桂香氣得不行，偏生不敢罵回去。
鬨呢？
要是一個麗麗，她怎麼調侃嘲笑都不過分，可這會兒L對方十二個孩子呢。
她單獨對上麗麗，她是大人，是強勢一方，可以肆意評論小丫頭。
現在她對上十二個孩子，十二個孩子後麵還有各色家長，她哪敢罵呢？
她為啥喜歡背後嚼個小女孩子的舌頭，還不是因為慫不敢說大人嘛，說個八/九歲的小姑娘有啥呢？
自己也沒說過分的，頂多說她不愛叫人、沒禮貌之類的，不痛不癢的，對方家長也不能找上門算賬不是？
對方找上門就是對方小氣，不占理。
所以她心安理得地對一個小姑娘長期評頭論足而毫無愧疚，隻會說她“越來越愛哭、越來越不合群兒L”之類的話。
這會兒L她被十來個孩子堵著，弄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那臉一陣紅一陣黑的。
“放學了不回家吃飯，擱這裡搗亂呢？快回家吃飯吧！”她揮了揮手，不耐煩地驅趕孩子們。
這時候另外一個說過麗麗的男人過來，他也是調侃麗麗不愛叫人、愛哭鬼等等，每次見了都嘴賤兩句，也沒少跟崔桂香說笑。
孩子們立刻朝他大聲道：“劉叔叔好，劉叔叔下班啦？”
老劉一愣，隨即哈哈笑起來，“哎呀，怪整齊的呢，真有
禮貌。”
孩子們繼續喊：“劉叔叔，我們問好了，彆背後說我們不叫人兒L啊？”
老劉的臉也瞬間紅了。
他為了緩解尷尬，忙快走兩步追上崔桂香，“那群孩子乾嘛呢？”
崔桂香沒好氣道：“誰不說呢？真是沒教養。”
結果等他們吃過午飯去上班的時候又在這裡碰到了！
他們還是那般做派，列隊、立正、整齊劃一地大聲問好，大聲讓他們彆背後說他們沒教養！
“背後說人沒教養喲！”幾個孩子放低了聲音，一起說這句話。
那聲音跟大聲說也沒區彆，路過的人、崔桂香和老劉也都聽見了。
真是氣他們不輕。
不行，再這麼沒規矩，得去找他們家長告狀！
得，不等他們告狀呢，晚上下班回來又被他們堵住了！
天煞的，崔桂香特意繞路從離自己家遠的那個家屬院門進的！
這群陰魂不散的！
“崔阿姨好！”
“崔阿姨下班啦！”
“崔阿姨今天有沒有背後說我們壞話啊？”
……
崔桂香：“走開走開，煩死了！”
老劉則是嚇得不敢回家，躲外麵等孩子們回家才敢進家屬院。
太嚇人了。
這些小鬼！
一連三四天，一天四五趟，崔桂香實在受不了了。
她要崩潰了！
她跟彆人說起來，其他人卻說孩子們挺可愛的。
“他們早起去訓練，一起跑步喊號子背課文，見了我們也問好，可有禮貌啦。”
當然不同，盼盼等人見了其他叔叔阿姨，都是笑眯眯地問好，聲音也甜脆得很，自然惹人稀罕。
隻有對著崔桂香和老劉幾個擠兌過麗麗的叔叔阿姨，他們才會用十分嚴肅的表情、鏗鏘有力的聲音、秋風掃落葉一般的力度來問好！
被問好的人不發毛才怪呢。
一開始崔桂香跟不相乾的人抱怨，但是人家都說孩子可愛，不聽她嚼舌頭。
後來她找那十二個孩子當中認識的家長抱怨，讓他們約束一下孩子，家長們卻覺得孩子也沒乾啥事，人家跟你問好你還有意見？
你啥毛病啊？
如此又過了三天，崔桂香實在受不了這種區彆對待和煎熬，親自去八號院找林姝告狀。
林姝聽完事情原委，淡淡道：“崔嫂子，你是不是背後罵過孩子們不跟你問好啊？要不他們怎麼如此執著地提醒你這個？”
崔桂香那個窘迫呀，她自覺向來與人為善，家屬院就沒有交惡的，逢人就是三分笑，怎麼說了小丫頭兩句不叫人就被這樣惡意針對？
太過分了！
她帶著氣道：“大妹子，這孩子不能慣，今兒L得罪我沒啥，我反正不計較，明兒L要是得罪了什麼大人物，人家可不會當沒事發生。”
林姝：“孩子
們也沒做什麼不好的吧？不就是問好，然後請你不要背後說他們不叫人嗎？”
“你！”崔桂香氣得臉色發黑，“你是不知道，他們那哪裡是問好，那是惡意針對！豎著眉瞪著眼問好，你見過這樣的？”
林姝：“哦，倒像嫂子這會兒L的表情。”
興師問罪的。
那也沒差。
林姝可相信自己孩子了，盼盼甜甜不會無緣無故欺負人，還是欺負大人，指定是這個大人欺負麗麗了唄。
在林姝看來麗麗就和原主小時候一樣，膽小、不善言辭，被人欺負也不敢跟家裡說，那些欺負她的人，有的覺得自己沒惡意就是開個玩笑，有的則仗著她不敢說每次見了都故意釋放惡意。
現在才被孩子說了幾天就受不了了？
你往前這幾年，見人家就擠兌兩句，見人家就擠兌兩句，你咋不說呢？
最後崔桂香又被林姝氣走了。
再過兩天崔桂香也扛不住十幾個孩子每天四五遍的問候，鄰裡見了就問怎麼回事，還懷疑她是不是欺負孩子，家裡男人孩子都受影響，出門就被人問，還被人指指點點，他們受不了，讓她趕緊擺平這事兒L，彆影響一家子的正常生活。
這日傍晚崔桂香氣呼呼去嚴家，想著跟陳慧蘭說說，這事兒L就算了。
陳慧蘭也聽說孩子們的事兒L了，但是她沒多想，因為她每天在家屬院碰到孩子們，他們也一起跟她問好，她還覺得挺新鮮的呢。
結果不等崔桂香開口告狀呢，麗麗嗷嗷哭著往外跑，蹬蹬下樓就往八號院兒L跑。
“甜甜、盼盼，崔阿姨去我家告狀打我，嗚嗚嗚……救命啊~”
她嚇得小臉慘白，一邊跑一邊飆淚，嘴裡還嗷嗷喊救命，這一路上可把家屬院的人都驚動了。
盼盼甜甜聽見立刻往外跑，林姝林大姐等人也趕緊下樓看看。
那邊陳慧蘭和崔桂香以及嚴家幾個孩子也都追著跑下來。
都不知道咋回事呢！
但是現在滿家屬院都知道崔桂香去嚴家打麗麗了！
崔桂香那個冤枉啊，“我沒打她，我就是……”
巴拉巴拉。
大家都覺得莫名其妙，“孩子們跟你問好打招呼，你有啥生氣的，還跑家裡去告狀，瞅瞅給孩子嚇得。”
“可不咋滴，對孩子怎麼惡意這麼大呢。”
“怪難伺候的，不問好說人家不叫人兒L，問好又嫌棄人家態度不夠好。”
崔桂香冤枉的真是有理說不清，“我真沒！”
英子也回過神來，“崔阿姨，合著你平時總嚇唬我妹妹說她不叫人沒禮貌唄？你太後老佛爺呀，還得誰見你就請安？用不用八抬大轎給你供起來啊？”
崔桂香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我沒有！”
甜甜摟著麗麗的肩膀，脆聲脆語道：“麗麗是我好姐妹兒L，誰也不能欺負她！”
欺負她就欺負回去！
崔桂香被人圍觀得徹底丟臉，真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乾啥傷天害理的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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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就是調侃小姑娘兩句？
小姑娘愛哭，那不是事實嗎？
怎麼她說兩句實話還犯錯了？
可現在大家都指責她，好像她多壞心腸一樣，她平時明明與人為善，逢人就笑，從不與人交惡，怎麼就這麼對她？
盼盼道：“崔阿姨，對不起，我們以後不再跟你問好了，你不要生氣了。”
崔桂香：“！！！”
怎麼那麼壞啊！我是因為這個嗎？
麗麗也沒讓她給自己道歉，小姑娘從小愛哭，被人批評習慣了，好像彆人批評自己才是對的。
她不需要任何人跟自己道歉，也沒這個意識。
她隻想彆人都不再笑話她，不再叫她愛哭鬼、嬌氣包、撒謊精……
她心裡想著甜甜的話，雖然不太懂，但是她覺得心裡甜甜的暖暖的，真好。
甜甜說：雖然她說的是事實，你的確容易流眼淚，但是不需要她一次次說，你不舒服她還故意說就是欺負你，咱也得讓她嘗嘗那滋味兒L。
我說的是事實啊，我們問你好，讓你彆背後說我們壞話，你怎麼還生氣崩潰了？
你一個大人都崩潰了，你想過小姑娘在你的語言暴力下會怎麼樣嗎？
你想過因為你嘴賤，帶動周圍的人都那麼說她，一天天，一年年，說不清的人說她。
你們用看似沒惡意的語言給她編織了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網內布滿毒刺，時時刻刻戳刺她稚嫩的靈魂。
想過她會怎麼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