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大哥視線落在老爺子的小茶壺上，瞅著比以前漂亮許多，他暗暗鬆了口氣，“爹，既然小師弟要學製藥，不如跟著我去藥廠多看看？那些基礎的東西兒子也能教，也讓兒子替爹分擔分擔。”
顧老爺子乜斜他一眼。
顧家大哥立刻道：“爹放心，兒子是真心的，不會對個孩子怎麼樣的。”
顧老爺子鼻子裡哼了一聲，“量你也不敢。”
又呷了一口茶水，他一副很勉強的語氣道：“明兒你安排車我們去藥廠看看。”
顧家大哥立刻答應，並且主動表示以後藥廠隨時歡迎小師弟過去學習。
後來的交往中他們也發現了陸盼說的是真心話，他感興趣的是怎麼製藥以及隻要原理，而不是單純的秘方。
他不僅跟顧老爺子學製藥技術，還跟顧家大哥以及製藥廠的普通製藥師虛心請教，凡是他不會的、他感興趣的，他都跟人家請教學習。
孩子的進步是日新月異的，是讓顧家人都驚歎的進步速度！
~~
轉眼又到一年放暑假的時候。
盼盼這段時間除了跟在顧老爺子身邊學習，也跟顧大哥去藥廠學習。
首都製藥廠是一家綜合型大藥廠，除了中藥還有西藥，另外還有疫苗分廠。
除此之外，他還能接觸到通過國際途徑帶來的外國藥，能旁觀藥效對比實驗。
越學習懂得越多盼盼就越不滿足。
他覺得國產藥太少了，藥效也不夠好，而且副作用很大。
他們需要不斷提高製藥技術，減少副作用，提高藥效的同時擴大國產藥生產量。
說到藥的副作用，他就有深刻體會，大部分農村醫務室幾乎就是三板斧安乃近、土黴素、牛黃解毒片。
其中土黴素就屬於四環素的一種，在消炎的同時也有不小的副作用。
常見的四環素藥物，四環素、土黴素、金黴素等，孕婦和幼兒服用會導致小孩子牙齒變成灰褐色甚至牙釉質被強烈破壞，還可能導致肝腎代謝方麵的疾病。
即便是安乃近，副作用也不小。
發燒發炎的時候邵老大夫和顧爺爺都不讓他們吃這些藥，寧願給配中藥。
很多人不懂服藥注意事項，甚至大部分赤腳大夫學得一知半解，導致鄉下很多孕婦和小孩子服用四環素造成無法彌補的後果。
當然這也因為鄉下大夫能拿到的藥物種類低且數量少，很多時候是沒有更好的才給他們吃這些，再一個這些藥物便宜，貴了農民負擔不起。
他就和甜甜商量要出一本好玩的規範用藥宣傳小冊子，不是單純的宣傳物，而是小人書式兒的，有故事、有人物、有知識，讓大人孩子都愛讀。
甜甜非常支持，“大姨夫和大姨暑假要帶著侯偉他們來的，到時候讓侯博哥他
們幫忙！”
他們自小就知道人多力量大，有事情大家一起動手更快。
現在文稿他們自己寫，畫畫可以盼盼帶著侯瑩姐姐以及另外倆同學完成。
他們現在的同學裡麵有兩個畫畫比較好的。
至於讓娘和大姨幫忙？
他們沒有想過，以前娘和大姨不上班，他們還小，可以讓娘和大姨幫忙畫畫。
現在娘上班忙，大姨畫畫要賺錢，他們自然不好意思讓她們白幫啦，他們要自己解決。
今年夏天林姝他們單位又要開辦文學創作交流會，有畫展、讀書會等，由首都文聯承辦，美協、作協等協同，邀請各地畫家作家入京交流。
林大姐也在受邀之列，會帶著作品前來參加。
大姐夫也要來首都機械廠出差，就把侯博等孩子們也帶過來。
現在恢複高考，侯博、陸安、侯瑩幾個也都調整態度認真學習，到時候要參加高考的。
他們來京也能去詹佳麗和陸平的學校參觀，激勵一下自己，還能讓哥哥姐姐們幫忙補補課。
甜甜覺得現在大家都大了，當然不能像以前那樣光知道玩啦。
到時候照例先瘋玩幾天，然後去大學參觀學習，再開始準備用藥宣傳冊子。
小冊子，以他們的乾勁兒在娘和大姨的指導下不用一周就能完成。
甜甜：“那咱們這個冊子是免費發放還是讓大家買？”
免費發放就得政府出錢，這……很考驗各地的經濟水平。
雖然沒多少錢，但是他們在革委會家屬院住過，接觸過形形色色的乾部、乾事兒，知道一些辦事的潛規則，這本小冊子也會成為某些人斂財的手段，到時候怕是要加重負擔。
倒不如編得再故事性一些，讓大家買。
小人書七分錢一本，可以畫很多內容了。
城裡孩子都買得起，鄉下孩子買不起可以學校、大隊醫務室購買宣講、傳閱。
兩人收拾書包要趕緊回家。
張強李大山等人圍過來，“老大，下午去水庫釣魚呀？”
說是釣魚，當然是去遊泳啦，水庫水深，可好玩呢。
盼盼瞥了他們一眼，涼涼道：“有研究表明去野泳淹死的概率有百分之三十，你去三四次就有可能淹死一次。不要以為你去過幾次怎麼都沒淹死？下一次可能就百分百淹死！你們知道淹死以後會什麼樣子嗎？水庫水深，你們被水草纏住浮不起來，就會一直泡在水下，幾天以後就會出現巨人觀……”
他用很涼的語氣給他們描述了一下巨人觀。
大熱天的，張強和李大山等人愣是被他說得渾身發冷。
這他麼還能去好好遊泳嗎？
隻要站在水邊就會想起陸盼用涼涼的語氣說“百分百淹死你……巨人觀……嘔。”
“那……不去遊、釣魚了，玩什麼啊？”
盼盼：“過兩天我侯博哥他們回來，到時候大家一起玩兒，這兩
天你們先把咱們開辟的菜園去照顧照顧。”
學校勞動課，盼盼讓張強那群人去家屬院兒後麵荒地開了三個菜畦，三人一組互相比賽，看誰種得好，成果喜人，自家吃不完還往廚房送。
塗營長都說自打陸盼領著張強那幫子人玩兒，家屬院兒打架吵鬨的孩子都少了，家長都跟著省心。
等林姝和陸紹棠他們晚上回家，盼盼甜甜就說了他們的新冊子計劃。
盼盼：“娘，我們這個能出版不？”
林姝笑道：“創意和出發點都很好，肯定能，不過我要看看你們的樣本。”
盼盼：“我們先立項，你同意我們就開始創作。嘿嘿。”
林姝就聽了聽他們的思路，覺得孩子們的創意不錯，就和當初做用電宣傳手冊一樣，也應該出個百姓用藥安全須知。
“成，隻要你們拿出樣本，我幫你們出。”隻要出版組采納他們的本子，就會付給他們報酬，至於成本幾何就是出版局承擔，同樣賺多少錢也是出版局的，跟作者無關。
現在可還沒版稅一說呢。
盼盼很高興，“謝謝林組長！”
林姝笑著捏捏他和甜甜的臉蛋，“過來幫我收拾房間，看看到時候大姨他們怎麼安排。”
後天上午，盼盼甜甜讓爹娘隻管去上班，他們跟周部長申請卡車去火車站接大姨他們。
接到站自然是一番寒暄親熱。
盼盼：“大姨、大姨夫，你們是想跟我們去逛街還是先回家啊？”
林大姐穿了一件紮染的水墨畫長裙，看著比以前年輕幾歲的樣子，她溫柔道：“我們剛到，不休息一下明天再去逛嗎？”
侯偉幾個卻早就收到盼盼甜甜的信，說一到首都就要給他們個大大的驚喜。
侯偉搶著道：“爸媽，你們先回去唄，我們要和盼盼甜甜去逛街。”
侯博和陸安也點頭，侯瑩雖然是女孩子，卻也興奮地點點頭，她隱約猜到驚喜是什麼。
林大姐知道盼盼甜甜懂事靠譜，也不怕他們做什麼出格的，就拿錢給他們。
盼盼甜甜擺手，“不用不用，我們帶了足夠的錢。”
他又跟司機叔叔說一聲，拜托對方把大姨、大姨夫送過去，他們傍晚自己回家。
待林大姐和侯建偉坐卡車拉著行李離開以後，盼盼就招了兩輛三輪車讓大家夥兒擠上去。
甜甜：“師傅，去查樓後麵兒的鴿子市。”
三輪車師傅笑道：“諸位您坐穩當嘞，咱可跑起來啦。”
他站起身子，雙腿踩在腳蹬上，瞬間就把三輪車蹬起來。
鴿子市就是市民嘴裡的黑市，自貿市場，以往市場管理辦的紅袖箍整天去那裡抓投機倒把。
去年侯瑩在這裡買了一個壞的八音盒，回去盼盼和陸紹棠給修好了。
侯博在這裡買到一個會敲腦殼的鬨鐘。
買鬨鐘那天還被紅袖箍追呢，不但追賣家還追買家。
三
輪車停下，望著眼前的小市場，陸安瞪圓了眼睛，很是不敢置信，侯偉也“哇”個不斷，拉著盼盼一個勁兒地問：“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侯博和侯瑩兄妹倆也是驚訝得不行，原本的小黑市現在這是……合法了？
以前偷偷摸摸的小攤販兒頂多五六家，還得不時地變換底盤。
這會兒竟然有……好家夥，有十幾個小攤位兒。
有挑擔子的，有挎著籃子的，還有推著小獨輪車的，還有人用塊布兜著鋪在地上擺攤兒。
孩子們驚呆了，“為什麼會這樣？”
盼盼笑而不語，甜甜忍不住笑道：“這還有你們的功勞呐！”
他們去年暑假約好要寫倡議書的。
第一封對方回信說小孩子應該好好學習，不要管大人的事兒。
第二封盼盼甜甜就拉上更多同學，人多力量大。
第三封他們就去市裡發動了另外學校的學生……
他們用小孩子跟長輩抱怨撒嬌的口吻說沒有零嘴兒吃，希望街上能有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們賣各種好吃的零嘴兒，懷念以前過年的盛況，什麼糖葫蘆、畫糖人兒、兔兒爺、泥老虎、糖瓜……懷念夏天賣冰糕、冰碗、冰鎮瓜果、酸梅湯、綠豆冰……
可是好久好久都看不到啦，他們覺得沒有零嘴兒的童年不完整，沒有零嘴兒的小孩子太可憐，沒有零嘴兒的孩子長大後會不可愛……
去年盼盼甜甜忙裡偷閒一共寫了四封信，今年開春又寫了兩封。
然後今年春天的經濟報上就刊登了一篇關於適當放開小攤販經營許可的意見書，認為打擊投機倒把不應該剝奪小孩子的快樂，要把零嘴兒還給他們。意見書表示小吃攤兒有大作用，它可以拉動老百姓的需求，可以增加稅收、推動國家的經濟發展。
隨後人民日報、解放軍報等報紙都轉發了這篇文章。
今年五一勞動節的時候首都市場管理辦突然宣布要在首都東南西北四城劃分四個小市場做試點，允許市民在此交易簡單的吃食。
同時也嚴格規定了小市場的規章製度，例如不允許大宗糧食交易，一次超過三十斤就算大宗。
不允許交易高科技工業品，例如收音機等。
一開始大家不敢置信，有人試探地拎著一壺酸梅湯過來賣，有人好奇地過來溜達，然後交易就發生了，之後賣綠豆湯的、素包子的、冰棍兒的也都來了，逛街的老人孩子也多起來。
再然後賣孩子玩具、小人書、二手嬰兒用品什麼舊衣物鞋襪小推車等也都出現。
到現在還有城外附近農民過來賣雞蛋、蔬菜等農產品，還有人賣自家編的草編笸籮、藤編小提籃、竹編飯笸籮等。
侯偉立刻翻出自己的零花錢，如虎嘯山林般飛奔過去，買冰棍兒、小人書、水果糖、冰碗……
侯瑩也看到有人賣顏色齊全的彩線，趕緊過去挑選。
侯博和陸安雖然是大小夥子了，這會兒也興高采烈地逛起來。
盼盼甜甜也跟著逛逛，然後發現了新品種——竟然有人在偷摸算卦招搖撞騙！
啥時候都有那膽子比腰還粗的人！
那男人對著一個老太太比比劃劃，神秘兮兮道：“大娘，您小孫子是南天門的下凡童子，那是帶著寶貝來的，如今他天上的父母找到他，是要帶他回去的，三年後他必須要回天上去的，您也甭擔心他。”
老大娘急了，“那是我寶貝孫子，我能不擔心他？他回天上乾啥？回天上不就不能當我孫子了？”
男人摸了摸自己蒜頭鼻子，抹噠一下眼皮，粗著嗓音道：“他是神仙，不是凡人，給你當四年孫子已經是您的緣分啦。”
老大娘就哭了，一定要讓他幫忙把孫子留下。
男人一陣為難唏噓，最後勉為其難道：“也不是不行，我可以請我師父給您孫子斬童子，隻是吧……您孫子天上父母是大官兒，法力高強，我師父怕是……”
“多少錢？”老大娘已經入了迷，壓根想不到彆的。
盼盼上前咳嗽一聲，壓低嗓子用隻有他們聽見的聲音喝道：“小子你看到日遊神現身，還不下跪！”
男人下意識罵道：“哪裡來的小混蛋……”
甜甜指了指自己胳膊上的紅袖箍，似笑非笑道：“你四處招搖撞騙，趕緊去派出所自首，否則罪加一等！”
男人嘎一聲，掩麵狂奔而去。
老大娘一臉茫然，“啊？”！